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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朔,不要再把我當成十七歲了。」

幾絲長發垂在柏晚章微微低下的清瘦臉龐。

「無論和多少年輕男孩玩戀愛遊戲,你和我都不可能再回去,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一次我不會再走了,沒有東西能夠把我們分開。」

說不清到底因為哪一句話,程朔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他甩開對方,當五指按壓到柏晚章的腕部,明顯感到手下一陣顫抖的幅度,他低頭,貼在上面的白色藥膏赫然印入眼帘。

柏晚章臉上的血色被抽去一半,程朔的心臟重重一跳,也顧不得他剛才的那些話,「你受傷了?」

「……沒事。」柏晚章睫毛顫了顫,輕描淡寫。

「我看看。」

程朔沒有去管柏晚章逐漸變得幽暗的目光,急匆匆要去檢查他的傷口,這個敏感的部位讓他不得不多想。

柏晚章制止了他打算揭開膏藥的舉動。

「可以看,但你要先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半小時後,程朔坐在餐廳里,面色複雜地看著對面向侍者熟練點單的柏晚章。

當那位侍者說出「柏先生,要開您寄存的酒嗎」,他猛然意識到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你已經訂好位置了?」侍者離開,程朔開口問道。

柏晚章說:「我經常過來,不忙的時候,老闆會給我留一個位置。」

餐廳的光線很暗,每張桌子都相隔一段距離,給足了隱私。他們的位置緊挨著落地窗,足夠把半個江慶的夜景納入眼底。不遠處的高台擺放了一架斯坦威鋼琴,平日偶爾會有演奏。

「一個人吃飯也需要那麼多情調嗎?」

「我一直都想要帶你過來,」柏晚章讀出了程朔的諷刺,仍然面帶淺笑,「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覺得這裡很適合約會。」

程朔明白,說再多也是徒勞。

他當時說什麼來著?只要和柏晚章見面,事情就會越來越不可控制。

他想要問柏晚章的手腕是怎麼回事,怎麼受的傷,到底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但最後問出來的是:「你為什麼會用那張照片?」

大約也有這個問題的功勞,推動他前去見柏晚章一面。

柏晚章頓了一下,接著明白了他的意思,「當然是因為那裡很美。」

當柏晚章的好友申請彈出來,程朔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的頭像,是他們那次逃離的最後一站。

那片藏在重重樹林後的海真是美得驚心動魄,至今程朔也不知道那個地方到底叫什麼。他們無意識闖入了那塊領地,見識到了預期之外的美景,比起程朔的驚嘆,柏晚章只是安靜地眺望了很久。回到旅館後,他突然提出想吃沿途小販賣的打糕,等程朔買好回來,看見的就是躺在浴缸里奄奄一息的柏晚章。

程朔從來沒有機會問過他,當初為什麼要這麼做。

現在,柏晚章就坐在面前。

「在決定和你一起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那麼一天,」柏晚章遠眺著窗外的夜景,聲音像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我的身體成為了我的累贅,我厭倦了治療,一遍又一遍完成我媽媽和醫生的要求,做我最討厭的事情。我太累了,只想在一個漂亮的地方睡過去,一輩子不要醒來,我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最幸福的時候。」

「你當時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程朔雙手不受控制地握拳,用以壓制微微顫動的身體,他壓低了聲音。

「因為你,這個計劃才會一拖再拖,」柏晚章垂下雙眼,「後來我按照記憶重新走了一遍我們的路線,在那裡,我拍了很多照片。」

程朔知道,是他太自私了。

他當然明白柏晚章那時的痛苦,一次一次在夜裡醒來,小小的藥瓶如同一隻牽拉著心臟的風箏,風停了,誰也不知道它最終會落在哪裡。

那種讓人絕望的不確定性,總是讓程朔對他格外憐惜。柏晚章讓他不要再把他當成十七歲,可他永遠也沒辦法不去在乎和愛十七歲的柏晚章。

上菜的侍者打斷了交談,也讓程朔醒來。他看著盤子裡的菜餚,毫無胃口。

周圍的交談、刀叉的碰撞逐漸低了下去,注意到異樣,循著所有人的目光,程朔扭頭掃向了那個不遠處的高台。

「今晚有演奏。」柏晚章莞爾。

程朔收回不感興趣的目光,「你還沒有告訴我,手上是怎麼回事。」

柏晚章拇指摩挲了一下粗糙的膏藥貼,沒有立刻開口,他和所有人一樣朝鋼琴前空蕩蕩的椅凳投去目光,安靜等待,直到按捺不住的程朔再一次掃向了那個方向。

這一次,他沒能輕易移開。

冷白的燈束下,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傅紜星踱步來到演奏台,俊美如璞玉般的面孔奪走了前排許多客人的視線。他已是完全的青年模樣,冷淡,沉著,再也看不出任何年齡所帶的青澀,他緩緩掃過整個餐廳,最後對上了落地窗邊程朔慌張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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