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權柄之重竟是在這番境遇,陸斜都覺自己可悲可笑。
她順著陸斜束好的髮髻撫摸,頸上是陸斜緩滯的氣息。
緩緩間,他們二人心跳聲好似併合成了一聲,祁樂又恍惚聽了陣。
「你好奇怪,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你心悅我,卻又不在乎我性別、不在乎我殘身完缺、亦不在乎我名姓,更無視禮教人倫。你喜歡的是我,只是我......」
剝開皮下三千相的她。
口口聲聲不是斷袖的陸斜,在不知她真實性別下還是喜歡她。那時他宮外私邸已有女子,也未曾去接觸過猶疑過。陸斜從不判斷自己喜男好女,眼中就只有她。
他們甚至曾盟帖做過『父子』,這種亂。倫。失理之行乃世間大違逆,陸斜還是唯她。
這種純摯珍貴的東西怎麼就落到了她手中......
這樣的陸斜,比世間重。
「祁樂......」
陸斜將這名字含在口中,徐徐朝心底印刻。四肢百骸,恨不得處處雕琢此名姓。
片刻他悶聲,是種看開的輕鬆。
「我不想遵旨回宮,我在詔獄陪你。你死前,殺了我吧。」
這個凡世好沒意思。
祁樂仰頭看看土灰暗沉的詔獄牆體......
嗓子緩頓哽口氣:「還記得我說過劉栩死後,我告訴你寧成十七年冬太子大祭案因由麼。」
陸斜正身抬眸。
祁樂斂色,與他對視:「是我。」
陸斜瞳孔驟縮,身子朝後退開,與她分離一道隙。
隨即不可置信地打量祁樂五官下的苦衷,伸手攥緊她的手。
「說不是你。」
他明白祁樂,這樣的話她不會無故出口。
陸斜整個人顫起,腦子登時刺疼不止,眼白迅速纏上無數血色。
喉嚨上下滾涌不停,所有即將出口之言全擁塞在嗓子口,他心緒渾濁繁複地抬眸,望著祁樂,結果自己變成無措下的惶恐驚擔、
祁樂唇角顫顫。
「我十六進司禮監為隨堂時,便知此番天地要想取殺劉栩太難。我果斷投去那時的儲君、如今的殿下身旁。司禮監多年掌在劉栩手中,任何想越進司禮監高層皆無法。我是那時陛下唯一、且最放心的選擇。」
祁樂想了想,拂膝跪在陸斜面前。
以一種認罪的方式並膝跪在陸斜面前。
她身形一動,陸斜慣性伸手去扶的動作被她的聲音釘住。
祁樂垂頸。
「入司禮監次年,我就向陛下提出在年歲君國大祭上做手腳,清整朝堂同時促請先帝擴開西廠。是我私心想擺脫劉栩監視掌控,推謊說替陛下手掌兩隻皇城內禁軍......陛下那時拒絕了我,因為國祭出差錯,定是責君咎儲,陛下與東府聲譽受損、還要冤殺頗多無辜。」
「可寧成十六年十月,陛下尋到我應了此事,便有了寧成十七年冬大祭血案。自上而下連累數千。」
「陛下趁次朝政翻湧避去皇陵,我則在司禮監藉此案替他攏權、收兵、蓄銀。只是那年我敗了,先帝並未開西廠,我以死搏升到秉筆卻無用。」
「直到去年夏,我故技重施叫幾省隨天災暴亂徹底促成西廠重立。這樣我送升寧道長入宮,期間若生出意外,我手下有禁軍可控皇城。我弒君、乘亂絞殺劉栩後,陛下便會帶人入宮清剿我這逆宦穩固天下。只是幸好,我並未走到此境......」
祁樂的一字一句都是陸斜想也不敢想的謀逆大罪,簡直亘古未有。
陸斜此刻猶如海上狂風暴雨下的一隻小小扁舟,顛簸翻盪的叫他緊緊卡在瀕死之瞬。
祁樂垂眸,不敢看人。
「我知道儲君國祭出事會連累東宮詹事府,從頭至尾我都知道。但此計是我獻、我行、乃至去到陸家府邸宣旨監斬......都是我。」
她在陸斜這麼多年隱瞞壓抑的愧悔此刻騰湧,收不住的淹沒了她整個人。
嗓子變得越發乾涸燒疼,她悄悄咬破舌根潤嗓,繼續道。
」
我該死。」
「陸斜,你想怎麼處置我為你家人報仇,我都依你。」
陸斜頭腦一片渾噩。
所以去年東廠落祁聿......祁樂手中,西廠落他手上,原就是為了弒君謀逆做的準備。
那祁樂對他真好,顛天倒地的殺局也不告訴他,是怕牽累他還是想將他放到萬不得已再用?
難怪祁樂從來沒想過活,總是口口聲聲道著『死』,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好厲害,真是好厲害。
不愧司禮監人人道祁樂一聲行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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