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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著雨,天灰濛濛的,是下午。玻璃里映出我自己的樣子,和另一個現實中西貝爾的樣子很像。20出頭,穿著一身我曾經最討厭的黑制服。

桌子背後的牆上掛著一張彩色掛毯,下面點綴著幾個小相框。在其中一張照片裡,我看到希|姆|萊、海因里希和我站在山坡上,背景是一所城堡,外觀大體程三角形。

照片下方寫著:威維爾斯堡,1943年6月。

我從窗戶向外望,仿佛看到了照片上的山坡,所以,我現在就在威維爾斯堡里。

電話對面結束了沉默,沃里斯發出輕笑,「重名?……你甚至不願意親自去確認一下。」

巨大的內疚淹沒了我。

我不知道西貝爾會這樣做。

我不知道她作為我的「影子」,竟然是這樣選擇的。

也許當我的意識飄浮在第一層空間的深|入思考的時候,她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機械離開了操作者,成了一台「按程序自動運行」的機器人,做了許多不盡如人意的事。

我想解釋,但有心無力。從上一次我的意識融合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將近10年。這10年間,國家和我們都發生了這麼多變化。

「帶沃里斯成功離開幻境」的目標似乎越來越渺茫,我就像進|入了一個迷宮,滿地堆積著各色羽毛,稍微移動腳步,就會讓羽毛飛舞,遮擋視線。

每個行動都會激發更複雜的鏈條反應,激飛更多羽毛,直到遮天蔽日,完全看不到出路。

就好像穿越前的生活。努力了20多年,每每帶著「好」的意願,可每個行動都不能精確達到目的,最終,被一系列自己也說不清的力量推動著,來到了最尖銳的矛盾面前。

電話里的沃里斯很平靜,他說:「您願意去看看他嗎?」

「他……」

「是的,我把他的骨灰從集|中|營取了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我當然願意去看看。

雷德幫我備車,在這裡,雷德不戴眼鏡,身份是我的警衛。

我換了一身日常的衣服,去威維爾斯堡附近的軍用機場,乘飛機去柏林。

電話里沃里斯曾說,他在住處等我,因為他還沒想到要把文森的骨灰埋在哪裡。

我來到施潘道區的一條小街道,這裡樓房林立,但是大部分都很破舊,近一半的樓是殘破的,不是沒有樓頂,就是失去了半面牆。

踩著樓外面生鏽的鐵樓梯,來到五層的閣樓間。

我讓雷德留在外面,因為不希望他的黨衛軍制服讓沃里斯生心排斥。

也許這是最後的機會,我要跟他談談離開幻境的事。事已至此,文森都去世了,他應該能接受我的幫助了吧。

閣樓靠右的牆邊有一張床,沃里斯坐在上面。床頭右手邊是一扇窗戶,朝向街道。從那裡能望見對面的樓房,那裡的五層沒有住戶,窗戶黑洞洞的,沒有玻璃。

沃里斯非常瘦,雙頰深陷,穿著髒髒的白色襯衣,臉上滿是胡茬。兩眼毫無生氣,原本瑩亮的灰色眼睛,現在就好像厚塗了凝固的水泥,沒有一點漸變或透明度。

「文森的骨灰呢?」我問。

沃里斯水泥色的眼珠對著我,他灰水泥的眼睛裡終於有了波動,但這波動是絕望。

他捂著胸口,好像咳出裡面的東西,但發出一陣大笑。

「沒有骨灰!……那裡的人死了,總是好幾個燒成一爐,誰能分得清誰?埋葬的時候也是一個大坑,和以前死去的幾百個人在一起,……誰又知道是誰!——我是騙你的!否則你根本不會來!希|姆|萊手下的大忙人!我說的對嗎?」

他的笑聲夾雜在這些話中間,說完以後他開始喘,好像要斷氣似的。隨便拉過桌上一隻鐵皮杯,喝乾了。那應該是酒,我聞到強烈的酒味。

「這是酒精!」沃里斯粗聲粗氣地說,「我已經很久買不起酒了。」

在我那個世界,沃里斯是個愛乾淨好整潔的人,現在的他,像已經沒有了靈魂。

他又灌下一杯酒精。似乎除了喝酒,他沒有任何辦法。整個房間裡充滿酒味,還有一股絕望。

這股絕望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壓制住了,我的心和意識都像被水泥澆築了一樣,不能動彈。

床頭的一張矮木桌上,放著一些畫,大部分是鉛筆素描,但其中有一張顏色尚且鮮艷的。我上前把畫拿出來,上面畫著一個女孩,她的頭髮由從綠色到黃|色,以至於紅色和紫色的各色樹葉組成。她眼睛帶笑,表情頑皮又甜美,好像剛從另一個世界來,要分享一個秘密給你那樣。

「你知道嗎,文森的性格原本沒有那麼極端,但是因為你一直拒絕他,他變得越來越激進,才會在報紙上發表那些漫畫的!但是後來,我慢慢明白了他的立場,他是對的。而你,你卻坐進了威維爾斯堡的辦公室,幫希|姆|萊算計更多人的生命!」

無法反駁。幻境中的命運如此奇怪,西貝爾選擇了我最討厭的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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