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貝兒,這就是我犯過的錯,知道的這件事的人不超過三個。人都會犯錯,錯誤是人性的一部分。重要的是從中學習,然後改正。」
萊溫教授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麼多話,這麼語重心長。我的心從麻木中活了過來,開始向他敞開,一股悲傷湧出。
「可是我這樣的錯誤,代價太大了。病人死亡了。」
萊溫教授目光炯炯地注視我了好一會,好像我有一個自己不知道的錯誤被他牢牢地抓住了一樣。
「你在試圖把所有錯誤歸在自己頭上,」他嚴厲地說,「這既不符合事實,也是傲慢的。」
我?傲慢?
「當一個人試圖把一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並為此自責不休的時候,他是在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神,他能主宰一切。於是傲慢和自責,成了同一個事物的兩面。你明白嗎?我們永遠要尊重事實。你有錯誤,你的技巧不完美,但是最終她的死,是因為她是犯人,沒有辦法像普通人一樣享受醫院的看護,集|中|營里的人也不能好好照顧她。這才是主要原因。如果這些條件具備,無論你技巧多不完美,都可以再找機會補救——甚至如果沒有集|中|營,她一開始就不會生病。」
這些話聲音不大,但是像隆隆的列車從我腦中經過,沖開了一片更加廣大的視野。
他是對的。
如果海因里希不像對待動物那樣毆打她,如果她能在正常的醫院或家裡而不是在集|中|營接受後面的治療,結果不會是這樣。
我站起來向他鞠躬,既是感謝他將我拉出自責,也是為自己的傲慢道歉。
窗戶外面傳來模糊的聲響,萊溫教授來到窗前。
「西貝爾,你是有富有同情心的,所以會對犯人的死內疚。但是也要看到,你已經接受了這個國家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把它們視為理所當然,遇到問題後只在自己身上拼命找原因,以為自己的一個小操作就是決定病人生死的主要因素。正是這種對整個國家局勢的習以為常,讓我們看不到問題所在。」
這些話比剛才的話更加直指問題核心。毫無疑問,萊溫教授開始正式思考這個國家的問題。但是這個話題太敏感了、太危險了,正是因為這種敏感以及對第三帝國整體的恐懼,讓我對大層面的原因視而不見。
外面寒風呼呼,窗戶上被吹來了一張紙,貼在玻璃上。教授打開窗子,冷風把那張紙吹進了辦公室。
那是一張傳單。
「對一個文明國家來說,最可恥的,莫過於讓自己被不負責任、屈從黑暗的君主『統治』且毫不反抗。難道不是每個誠實的德國人都為自己的□□感到羞恥嗎?」傳單開頭寫著。
第98章
後面滿滿的一頁紙,都是對暴政、邪惡的論述。我還看到歌德的名字出現了好幾次,大約是援引了他的話。這些傳單應該是地下反抗組織散發的。
外面傳來了大喇叭的聲音。
「不要撿傳單,不要撿傳單——」
「這傳單,你覺得寫得怎麼樣?——這麼看來,似乎有點長。」教授說。
「是的,字太多了。」我說,瞥了一眼上面對歌德的援引,「用語學術化。」
萊溫教授點頭。
「就像是專門給教授發送的傳單,是不是?瞧,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一開始就是完美的。如果他們用很大的字,寫少量的話,人們甚至不需要撿起傳單,在地上瞥一眼都能看見上面說了什麼。」說完,他把傳單揉成團,丟進了爐子。
後來,我並沒有休5天的假,而是正常回去學校。從和萊溫教授那番談話之後,他在我心目中不再是讓人畏懼的嚴厲老師,也不只提供學術指導的大學教師,而是具有強大心靈的智者。我很樂意時不時去跟他匯報,聽從他的建議。
時間到了12月中旬。我又遇到了新的情況,這個情況,是堅定唯物主義的萊溫教授沒有辦法給出建議的了。
我感覺自己被鬼纏上了。
最初是沃里斯打電話,說他在冥想給我送能量時,看到有黑色的東西在我周圍,讓我最近要小心。我還故做輕鬆,說自己可以處理。當時我以為他看到的只是我對催眠事故的恐懼,既然我心態已經擺正,就應該沒事了。
但是後來我發現,事情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
天氣特別冷的一天,我回家後發現窗戶上的冰花呈現出一張女人面孔的圖案。第一天我當然並沒有在意,只是覺得看起來不舒服,用抹布蘸上熱水把它擦掉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當幾乎一模一樣的圖案又出現在窗戶上另一個地方時,我真的被嚇了一跳。
但我依然還只是把它擦掉了。
然後這一天我在仁慈醫院下班時,發現走廊的窗戶上也出現了「女人面孔」的圖案。有一個護士甚至也看到了,拉著另一個護士一同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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