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抹乾眼淚繼續,可是最終把身子轉過去,臉埋在沙發里,不想讓他看到我止不住的哭泣。
身子被他扳回,連帶著我亂七八糟抓在手裡的一條沙發巾,都被他摟在懷裡。
「不許背著我流淚。」
在心裡某個地方,我看到了更深層的一個原因。
「我不能溫暖你了,阿爾伯特,」我說,「我不是火爐了。」
我做不到像他以前希望的那樣保持單純快樂,總能照亮他溫暖他,做不到。我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強大,那麼好。最近的事在不斷壓垮我。
「那只是一個比喻,不是要求,」他的聲音因為激|情未褪而顯得沙啞,「你只要在我的世界裡,就是溫暖我了,無論你是什麼心情。」
他的話極大地撫慰了我,眼淚逐漸停止。他想抬起我的臉,但我固執地把頭埋在沙發靠背上。過了好一會,我悄悄抬頭瞄他。
「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糾結無足輕重的問題?」
「不,是一個傻姑娘會把我說的每句話放在心裡。」
他扯過那條沙發巾丟到一邊,抱起我走向臥室。
「沙發上不行嘛?」這會情緒平順了,反而有些急不可耐。
「不行!」他兇狠地盯了一眼沙發靠背上|我眼淚的痕跡,「我討厭沙發。」
親密過後,我在他懷裡半睡半醒,卻又想和他聊幾句:「為什麼你覺得教授在監獄改論文不正常?他確實是那樣一個負責的人。」
他沒有回答,沉重但均勻的呼吸吹拂我的前額,抬頭一看,他眼睛都閉上了。想必連夜從東普魯士趕回來,也很疲憊了。夢中的他眉頭緊蹙,清醒的時候他從不在我面前表現出這樣難以排解的憂悶。
「不是你的錯,我的世界不好,很不好。」他在夢中喃喃地說,他的意識已經恍惚,根本沒聽清我的話,大概以為我在自責,因此迷糊中安慰我。
無疑,我的恐懼給他帶來了壓力。
一直以來,他都承受著比普通德國士兵更多的壓力。如果他不夠清醒,看不到德國的未來,還沉醉在雅利安人統治的謊言裡;如果他不認識我,不會對比我原來世界的生活和現在……
我用手指去撫他的眉心,掌心擦過他的鼻尖,他下意識地動了動嘴唇,在我掌沿的魚際上輕柔地觸碰著、尋找著。
又閉了一會眼,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不斷地往出涌。我爬起來到客廳,打開檯燈翻看論文,在最後幾頁停了下來。
這一頁原本還有不少空白,但還是單獨夾了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對旁邊一個表格格式的意見。用手扯了一下這張紙,白紙鬆動了。
白紙被檯燈照得透亮,我看到了背面的陰影。反過來,發現有鉛筆寫的字,輕而潦草,不知是不是在監|禁中臨時寫出來的。
「在斯達林格勒的英雄們死去之際,我們的國家在顫|抖。某個上次戰爭中的『一等兵』的『絕妙策略』已經愚蠢且不負責任地把三十三萬德國人推向了毀滅。元首,這個把德意志民族帶向罪惡的騙子,我們『感謝』他!……」
教授的最後一張傳單。
在傳單頁的最後,還有一行短短的句子:
「交給VME。」
第一個念頭是把阿爾伯特叫醒,問他該怎麼辦。可是目光落到他剛被撫平卻又習慣緊鎖的雙眉上,又打消了念頭。這個男人已經被戰爭、自己的良心和對我的愛折磨得疲憊不堪。有些事,既然交到我手裡,我得試試自己去處理。
第106章
第二天,希爾德和毛奇約我們見面。
他們最近在外面租了房子,但到了以後,發現毛奇不在。
「他有急事一大早出國了,」希爾德說,「據說是土耳其的海關那裡扣了我們德國的一艘船什麼的,他去處理問題。」
「你和毛奇伯爵打算訂婚了嗎?將來你不會住在他家嗎?他在柏林有別墅吧?」
「不會。我不做家庭婦女。而且他們家人也未必習慣我。」
「難道他們還不同意?」
「當時你去見倫德施泰特元帥的時候,真的沒有一點波折嗎?」她反問我。
我明白了,希爾德父親雖然是官員,但不是貴族出身,對方家族中肯定是有反對的聲音。
「也許是阿爾伯特的先見之明,」我說,「上軍校以後元帥曾勸他改姓,這樣就繼承了貴族的姓氏,但阿爾伯特沒有同意。如果他改了姓,我們訂婚就沒那麼順利了。」
希爾德不答,只是把我們做的餅乾放進了烤爐。
後來,希爾德把毛奇留下的話轉告我們。
「他說,這份報告的事只有西貝爾自己知道,即使萊溫教授自己那份出了什麼問題——他在懷疑他當初會不會已經有了秘密活動,但你的證詞只要毫無破綻,就不會有問題。」
他的懷疑是對的。
「他還讓我告訴你,如果有後續審訊,也要小心應付。比如,他們可能會問你當初在奧斯維辛看到了什麼,這時你一定不能表現出任何對那裡的不認同,只要回答『一切正常』,——工作人員的行為、對犯人的處置,全部正常,沒有任何讓你覺得有問題的地方,全部符合雅利安化的原則。而你對這些原則也是贊同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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