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一路走到趙家大門,卻發現少年跟了出來:「魏七郎君,請留步。」
魏璋回頭:「何事?」
少年拿著潤和帝的親筆信:「米麵糧油要籌備多少?有沒有時限?」
魏璋的記憶力非常好,把飛來醫館的價目表背得爛熟於心,當看到少年質地略差、明顯舊了的衣裳,立刻明白:「這需要上山以後才知道。」
少年有些著急:「魏七郎君,太子殿下和皇后殿下在醫館的米麵糧油籌了多少?」
「飛來醫館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你阿翁的病情與別人不同,不能按太子殿下和皇后殿下的花費來算。總之,先……哎,你的鼻子怎麼回事?」
魏璋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少年的鼻子裡緩緩淌出幾縷鮮血,趕緊遞了帕子過去。
「去年秋天開始的,我也不知道,」少年接了帕子,認真致謝,「魏七郎君,奴一定會將阿翁送上山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趙家的大門。
魏璋望著再次緊閉的趙家大門,輕聲說:「嗯,我信了。」
崑崙奴北風向來心直口快,在魏璋數年如一日的教育下,總算知道說人壞話要在背後,要小聲說,絕對不能大聲讓人聽見。
上了馬以後,北風問:「郎君,趙家不會連送病人上山的馬車都沒有吧?」
魏璋無奈地看了北風一眼,行吧,至少知道說話小聲了:「何以見得?」
北風掰著手指說:「這裡所有的烏頭門,趙家的最破,外牆有些鬆散,大門上的漆裂了……郎君,奴是不是觀察入微?」
魏璋立刻誇他:「北風又變聰明了。」
北風是聽不出反諷、陰陽話和含沙射影的,喜滋滋地替魏璋開道,順便問:「郎君,下一家去哪兒?」
魏璋在心裡嘆氣,但也很難說自己沒有樂在其中,畢竟周遭爾虞我詐、明槍暗箭,有這樣一塊傻憨憨的肉盾,哦,不,有兩大一小三塊傻肉盾,還是很讓人放心的。
北風沒聽到回答,又認真地揣測了一番,問:「郎君,下一家還是高門大戶嗎?」
魏璋看了一眼A4紙:「不,去城北的延祚坊 。」
北風勒緊疆繩:「郎君,是靠近明德門的延祚坊嗎?」郎君說過,就算要送急信,哪怕是白天都要繞遠、不能去延祚坊,那裡是國都城最不安全的地方。
魏璋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一樁事情,把剩下的A4紙交到北風手中:「這些都給你送,夜禁前,你帶著餅兒南風和馬車在明德門內等候,等不到就回家去。」
「郎君,你一個人怎麼行?」北風在延祚坊生活過半個月,知道國都城繁華似錦的另一面。
魏璋特別淡定:「天黑前一定要把所有信送到,我一個人才安全。」
北風除了跑得快就是聽話,掉轉馬頭就走了,送信最重要。
魏璋半路停住,換了匹乾瘦的駑馬,又換了身破爛衣裳,蓬頭垢面,臉和手都塗了灰塵,讓人一眼分不清這是一堆破布還是人。
如果北風跟著進來,他那個扎眼的樣子,改扮以後更加扎眼,怎麼也低調不了。
改扮得萬無一失,魏璋一勒馬韁徑直向著延祚坊馳去,經過坊門的瞬間,腦海里已經布了無數個局,相較於其他坊的乾淨整潔,這裡用污水橫流來形容,那是冤枉污水。
國都城多次整肅街坊,都沒人能把延祚坊清理乾淨,是因為前頭清後頭扔,沒完沒了。
而魏璋手中的親筆信,是給生活在延祚坊、已經離開大理寺多年的老仵作焦柴的。
算起來,這人今年四十二,一雙眼睛極為有神,不論是何等模樣的屍體,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驗完,是公認的出色仵作,後來因為循私作偽證,被奪了仵作資格,搬到這裡。
魏璋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一身酒味兒,連眼睛都被眼屎糊住的樣子,完全融入延祚坊的人群里,但也正因為太融入。
剛進坊二十米,就被這裡的地頭蛇攔住要過路費。
魏璋心不甘情不願地、摸了全身湊夠過路費,又向前三十米,又被要了走坊費。
好不容易找到焦柴的破屋子時,看到他剛被人揍完,像條死狗一樣躺在污穢里。
魏璋拿起一個大麻袋,把焦柴裝進去,掛在馬背上,掉轉馬頭就看到自己被人圍住了,不慌不忙地露出微笑,隨手撒出一把又一把銅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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