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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醉板著臉,冷冰冰地豎起大拇指:「爆厲害。」

陳樂酩不行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哥哥夸,還用了世界上最厲害的程度副詞。

他抱起柴火一溜煙跑回家,往被窩裡一鑽,上半身蓋住,剩個「π」露在外面。

爺爺納悶孩子咋了,問後腳進來的余醉。

余醉說誰知道他抽什麼瘋。

小陳樂酩自己打開被子給爺爺說:「哥哥今天誇我了哦。」

爺爺故作驚訝:「天啊居然被哥哥誇了,真羨慕你,哥哥從來沒誇過我呢。」

「不會吧,哥哥從來沒誇過爺爺?」

「對啊。」

於是爺孫倆齊刷刷扭頭看余醉,目光幽怨很是有些不滿。

余醉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對爺爺說:「嗯,你也爆厲害。」

說完轉過臉,嘴角勾起個小彎兒。

-

時光如流水慢慢淌,日子一天又一天慢慢過。

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想定格在這一刻,翻過這個寒冷的冬天,迎來新春。

但往往越期待的事越不能圓滿。

爺爺在小年那天病倒了。

倒下得很突然,沒有任何徵兆。

余醉打電話給山下的赤腳醫生,醫生來給爺爺打針。

天花板上鉤著透明的和乳白色的藥水,連輸兩天,爺爺才醒過來。

陳樂酩嚇得一直哭,余醉倒是很鎮定,燒水給爺爺擦臉擦身體,刮乾淨鬍子,梳理好白髮,最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壽衣。

壽衣很軟,裡面縫著厚墩墩的棉花。

爺爺摸著壽衣笑:「什麼時候買的?」

余醉說:「給他買凳子那天。」

山上的冬天太冷了,他想爺爺暖和和地走。

爺爺眨動著渾濁的眼睛,抓住他的手,有溫熱的東西滴在手背上。

他抬起眼皮,看到余醉紅著眼睛,嘴唇止不住地顫。

那些從出生開始就停在他頭上的濕漉漉的雨,第一次變成滾燙的淚。

爺爺的心被一把刀生生劈開。

「你不是準備好了嗎?咋還哭呢?」

余醉看了他好久:「我以為我準備好了的……」

但是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能不能再撐兩天,就兩天……我學做了白菜面,吃完再走……」

這是他乖孫第一次向他提要求。

不是要錢要玩具,只是想他吃一碗親手做的白菜面。

爺爺不忍心拒絕,也不想拒絕。

但他真的撐不住了。

他以為老天爺讓他活到八十歲壽終正寢,會讓他了無遺憾,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突然。

他還沒有給兩個孩子攢下足夠多的錢,沒帶他們去山下的遊樂場玩過,前兩天剛買回來的五斤板油還沒來得及炸成豬油渣,馬上過年了,誰給他的乖孫包餃子,發紅包啊,樂樂那么小,都沒跟他們過過年呢,就要為他守喪了……

「對不起小魚,爺爺沒辦法……」

他躺在床上,一哽一哽地往上吐血,黑紅黑紅的血洇過他臉上的褶皺,淌到余醉手上。

余醉第一次哭出聲來:「不行,為什麼啊?為什麼這麼快?不說一年嗎?為什麼都騙我……」

陳樂酩被嚇壞了,傻跪在爺爺身邊,小手用力捂住他的嘴,不想他再吐血。

爺爺牽過他的手:「樂樂,爺爺求求你,以後你幫爺爺保護哥哥,好嗎?」

陳樂酩哭著點頭,又搖頭,啞聲哀求爺爺不要走。

爺爺把他倆抱在懷裡,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只剩最後一件事沒有完成。

「我有一個秘密,守了八年都沒告訴你,我不能再把它帶進棺材裡。」

他沙啞的嗓子像只老破風箱在鼓風,咳嗽得越發微弱,每咳一下就帶出一口血來。

他說:「我叫白清年。」

「十五歲當兵,二十七歲退伍,之後就在南山雪場做護林員,我資助過三個小孩兒上學,幫被家暴的婦女打跑過丈夫,我這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壞事,我問心無愧。」

「但是九年前,一個大雪夜,有個醉酒的男人敲開我的門讓我救他兒子。」

「那小孩兒被凍壞了,高燒不退,我餵了他一口高粱酒,他睜開眼抓住我的衣服,使勁使勁抓著,怎麼都不放,我不明白他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啊……」

老人枯瘦的雙手錘著床板,說出的話字字泣血,恨不得穿越回八年前那個晚上,拼命抓住那個孩子的手。

「我掰開他的手,讓他爸把他帶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殺千刀的不是他爸,是買他的拐子,那個孩子是在和我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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