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所有複雜的情緒驅逐出腦海,宋知昭抬起手臂用畫筆撫過紙面,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了藝術創作之中。
沈時聞再醒來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他翻了個身,微眯開半隻眼,正好看到坐在畫架前執筆而繪的人。
客廳內沒開燈,光線又太暗,他看不清宋知昭畫上的內容,以為人又在勾勒著天邊那輪孤寂的月。
他看著認真作畫的人,恍惚間又想起了今日晚間,在畫室里看到的那道背影。
宋知昭的那個背影,有著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想要扛起一份責任的堅決。也有明知前路是個未知數,卻必須要義無反顧踏上去無奈。
或許旁人看到這樣的宋知昭,會道他不負恩師期許,道他將來定會桃李滿天下。可沈時聞只關心他是不是迫不得已,擔心他將來是否會後悔這一決定。
似乎是察覺到沙發上的動靜,宋知昭轉過頭來,正巧對上沈時聞的目光,他含笑柔聲道:「你睡醒了?」
「嗯,剛才實在是太困了。」沈時聞摟著那薄被翻了個身,本著他們之間無需遮遮掩掩的原則,直接了當地問道:「那三個學生,你不會是真的打算都收了吧?」
這問題倒是在宋知昭預料之中,他毫不猶豫地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我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後,才答應的老師。」
「為什麼?」沈時聞不解於人的這句話。
宋知昭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那隻筆,望著窗外正當空的皓月,臉上浮現出雲淡風輕的淺笑。
「老師如今年事已高,而那三個孩子又都是可塑之才。我啊,只是不忍看他們成為滄海遺珠罷了。」
——那簡直太可惜了。
「那你呢?你怎麼辦?」沈時聞坐起身來,目光中滿是焦急,「你當初不是最不想帶學生嗎?」
宋知昭朝他瞥了一眼,眼底依舊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
他用指尖輕重不一地敲著旁側放置顏料的桌面,聲音忽而變得沉靜而又有力:「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藝術需要被傳承。」
沈時聞聽到這話,心頭猛然一緊,下意識的噤了聲。
他縱使有千言萬語,面對宋知昭這樣的一句話,也終是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望著清輝之下坐得筆直的宋知昭,人分明在與他相隔不過三五米的距離,可卻顯得是那般孤寂。
心仿佛被沉重巨石堵塞,壓得他難以喘息。
沈時聞又想起幾個小時前,在畫室里看到的那幅宋知昭臨摹的星空。
多年來的耳濡目染,讓他並非不懂那副畫真正含義。那是在默不作聲地表達一種無畏的瘋狂,是在掙扎於命運、在不甘於現狀。
可無論宋知昭再如何追求於自由,他身為一代大家付言誠的關門弟子,就要扛起傳承藝術的責任,就要繼續培養無數的接班人。
這便是那句所謂的,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算了,不想那些了。」
沈時聞受不住這略顯沉重的氛圍,出聲打破了這份寂靜。
他將薄被圍在腰間,赤。裸著胸膛走到宋知昭身邊,想要瞧瞧那幅畫作。
果然不出他所料,人又在畫自己。
沈時聞將手搭在宋知昭肩頭,得意地揚起嘴角:「阿昭,畫了我這麼多年,你怎麼也畫不膩啊?」
宋知昭抬眼看了看自己的那幅畫,分明還是個半成品,人怎麼就看出來了?
他故作冷漠地拿起畫筆,繼續在紙上勾勒著線條。
「我這連五官還沒畫呢,你怎麼確定就是你了?而且你說得對,我早就把你畫膩了。所以我決定過兩天找一個新男模,天天把他請到畫室里,當著你的面畫他。」
沈時聞明知人在故意氣自己,可還是忍不住醋意大發。
他施力捏著宋知昭的肩膀,兇狠地威脅道:「你敢?要是讓我發現了,我非得當著他的面把你狠干一頓,然後再把他打出去!」
宋知昭聞著空氣中飄蕩起來的濃郁醋味,抿唇強忍著笑意。
沈時聞見他一聲不吭,更是來了脾氣,一把奪過人手中的畫筆,氣急敗壞道:「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要做睡了我就跑的渣男!」
宋知昭被人搶了筆也不惱,只握住他的手柔聲哄道:「我若是想跑,六年前就跑了,哪能等到今日?而且你知道的,我只喜歡你,也只愛你。」
這突如其來的小情話讓沈時聞險些臉頰滾燙,他盯著宋知昭頭頂的發旋,暗想人怎麼也學會了這些『花言巧語』,將他迷得神魂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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