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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潔白的陶瓷浴缸,此時如同一個粉紅的繭。

金髮青年赤身裸體地睡在一片絢爛的血色中,垂落在浴缸邊緣的手,呈現出一種大理石雕像一般慘白的色澤。那潮濕的手指因熱水的溫度並未變得僵硬,半透明的粉色水滴淌過柔軟的皮膚,滑落在克拉拉的腳下。

她走到浴缸邊,像是毫不在意會被血水玷污一樣,跪坐在地板上,伸出手去攪動那一缸汩動著的血水。

隨著她的手臂沉入水中,滿缸猩紅徐徐散開。

克拉拉看見淹沒在紅色之下那猙獰豁開的腹腔空空如也。

那些擁擠的臟器在青年尚有一絲氣息的時候被一一從體內摘除,但他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仍沒有改變自己的選擇。

——是選擇所愛之人的死亡,或是自己去死。

——怎麼會有人決定放棄自己呢。

——真是愚蠢。

克拉拉撫摸著肌理的斷面。

因為在水中浸泡得太久,皮膚、肌肉和其他組織已經開始層層分離,在她的觸碰下如含苞的花蕾一樣被催熟著緩慢綻放。

盛放之後即是凋零,唯有此刻血的暖意在她手中永存。

路口兩側,兩條一模一樣的路同時呈現在眼前。

燈光熄滅的建築,籠罩在夜色中的雜亂灌木,一切都像完美的複製粘貼一般毫無差異。

左右兩邊的路燈同時發出昏黃的燈光,在地面上投射出兩個完全一致的淺淡影子。

「怎麼了?」

走在前面的程危泠突然停下腳步,陳松夜差點一頭撞到他背上。

「路變了。和我在車上記下來的地圖不一樣,原本是單向左轉的地方出現了兩個一樣的分岔。」

隱沒在黯淡燈光中的路段盡頭,隱約可以看見一棟亮著燈的矮屋,這建築是整個街區唯一亮著燈的房子。

「要繼續走左邊嗎?」

「嗯,再高明的障眼法也沒辦法改變物體的實際布局。」

陳松夜聽見程危泠篤定的回答,卻在下一刻聽見他的腳步聲走向了右邊,然後是一陣液體澆灑在地面上的聲音。

在進入正確的路之前,程危泠站在另一條路前,用刀刃割破了手腕。

暗紅的血液隨著他的走動,在乾燥的柏油路面上淋出一個封印咒,隨著他從右面走回左面,一個同樣的血咒也畫在了另一條路的入口。

「好了,等我們進去之後,沒有東西可以跑出來了。」

將嵌入腕間的刀刃拔出,深深割裂的傷口在數秒時間內完全癒合,連一絲白色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曖昧的黯淡光線歪歪斜斜地穿透沉悶的污濁空氣,照亮了來客與這裡格格不入的面孔。

這座坐落在貧民窟的地下pub,是那些恐懼未知危險的亞裔從來不敢造訪的地點,所以當第一個漂亮的東方面孔走進這裡的時候,在這裡幹了好幾年bartender的傑拉德沒有掩飾自己好奇的目光。

來人毫不在意從四周落在身上的各種目光,穿過陰暗的煙霧來到吧檯的空位前。

在他坐下之前,傑拉德驚訝地發現,剛才遠遠看去身形瘦削的東方人,在站到他面前的時候,竟然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

伏鐘點了一杯加冰塊的杜松子酒,在入口前,握著玻璃方杯淺淺聞了一下。

一股有些刺鼻的酒精味撲鼻而來,杜松子的香氣淺到難以捕捉。顯然這裡的酒不怎麼樣,遠不及他放在公寓裡喝習慣了的那種。

等到冰塊少許融化,扣在指腹下的酒杯染上涼意,伏鍾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劣質酒液與冰水混合之後的灼熱,遲鈍地點燃他乾涸了太久的喉嚨。

看上去精緻優柔的東方人,喝起酒來的架勢,是一種與他相貌格格不入的兇悍。傑拉德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玻璃杯,走過去和他搭話。

「第一次來這裡?」

這裡的燈光太過昏暗,走得更近的時候,對方的面容方才更清晰地展現在傑拉德眼中。

和朦朧之中所見的優美不同,青年人異常具有壓迫感的氣質完全壓倒了他長相所有的脆弱美麗,那雙不帶感情的黑色眼睛掃視過來,眼神漠然又鋒銳,冰涼得就像要立即結冰一樣。

對視的短短一瞬,傑拉德不知為何感到危險,這是一種動物的本能,是一種被完全無法反抗的上位者注視的危機感。

當青年染上淺淺醉意的眼睛移開的時候,傑拉德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

「嗯。」

伏鍾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他能感受到傑拉德不受控制黏著在自己臉上的目光。這種蘊含著驚艷的視線雖然並未帶有過於冒犯的意味,但仍是他多年來在人群中鮮少本來面目示人的原因,皮囊於他完全是無用的身外之物,隨之而來的矚目不過是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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