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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素音打斷了他,平靜地說:「師兄,我以前其實不是很明白鼓琴明志指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現在我懂了。」

「高興到極點,會想彈奏歡快的樂聲,憤怒到極點,會想彈奏激憤的樂聲,傷心到極點,會想彈奏哀傷的樂聲,這是樂道最本真的淵源。」

她撫上自己的心口,「你知道麼,這幾日我一直覺得這裡很痛很痛,有許多許多東西在裡面擠成一團不停膨脹,如果不發泄出來,或許會把我整我都個人撐破。」

「我很痛苦。」溫素音停頓一下,「但我不能一直如此痛苦,我……我不能。」

溫素音想起曾經在書上看到的話,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她是個琴師,唯一的辦法就是撫琴。

沒有人比趙昕更理解她在說什麼了,與她重逢的那個晚上,他抱著自己的琵琶無法停歇,曾經受傷的手刺痛無比,但他麻木地忍耐著,到後來甚至樂聲已經變得混雜又難聽,他依然無法停止,激盪的情緒需要一個發泄之地。

他小心而溫柔地說:「好,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一條小路通往後山山谷,底下是豎立的岩壁,溫素音聽到有江水在她腳下飛速奔流,山谷間的風吹動樹葉和野草,唰唰作響,捲起她的頭髮,在風中飄揚。

「這就是清流江麼?」溫素音問。

趙昕鬆開扶住她的手,「是,這是清流江。」

溫素音沒有再說話,她席地而坐,將琴枕在腿上。

清清泠的琴弦聲響起,最開始是點點滴滴的,而後匯聚成小溪,溫柔蜿蜒過山石,與落水其中的樹葉作伴,打著旋又化作無形向前游去。

小溪匯入大河,越流越快,無可阻擋地越來越遠,琴聲漸漸哀戚起來,悠遠的琴音仿佛有著煙波的形狀,散入雲間要徜徉許久才能飄散,又化作那南飛的孤雁,空留孤鳴,在一望無際的大地上形單影隻。

趙昕給眾人一個眼神,他們退後幾步,站在樹下遠遠地看著。

柳子英訥訥地自語,「她在彈的是什麼?這聲音讓我覺得很難過很孤單,我有些想回家。」

「《別新郎》,這是一支很難的曲子,難不在技法而在寄情太深,她第二輪複選選的就是這一支,或許……當初不應該選它的。」趙昕在旁邊輕聲說。

宋阿花盯著溫素音,「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我覺得她在哭。」

「她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們就當不知道吧。」

在臨近結尾的地方,趙昕注意到她彈得和鋪子有些不一樣了,她放慢了速度,在一個有些猝不及防的重重擊弦之後,她的速度又快了起來,但音調是他從未聽過的。

琴聲漸漸變大了,每個音都錚然作響,敲擊在眾人心頭,如巨浪拍石,也如玉山傾倒,每一個音都是琴弦緊繃到極致情緒奔涌灌注到極致之後的釋放。

怨恨,憤怒,不甘。

這情緒是如此強烈,連山谷間的風都被驚擾了,圍繞著她舞動翻騰。

溫素音微微垂首,雙眼緊閉,眼淚滴落在琴板上,濕了又干,幹了又濕,她的手指如同有了自己的靈魂一般,在琴弦上飛舞翻動。

漸漸地,淚水停了下來,一個戛然而止的清透高音之後,她深深呼出一口氣,一個靜息之後,琴弦重新顫動。

不比之前,這一次的琴聲悠長而平緩,但並不傾頹,中正厚重,僅僅是簡單的曲調,技法似乎也很簡單,但莫名讓人覺得安寧,讓人穿過四季輪迴變換,看見了廣袤大地上生老病死交替,那是延綿不絕的生生之氣。

趙昕的瞳孔微微放大,這是一支在巨大悲痛中誕生的全新的曲子,是一個動人的傑作。

他們不知道,在不遠處的角落裡,一塊大石後面,還有人也在看著這裡。

趙明恆的目光中只剩下那個對江撫琴的瘦弱身影了,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色彩,他只能注視著她,他的軀體因剛才的樂音微微顫動,每一寸皮膚都戰慄發麻,這具身軀似乎已經完全不由他控制了,靈魂與**已然分離。

他的目光太過專注直接,旁邊的衛凌看得有些心驚。

「王爺,該走了,溫姑娘已經起身了,他們一會該過來了。」他小聲提醒。

趙明恆看到溫素音站了起來,裙擺在風中不停擺動,趙昕走到她身邊,低下頭關切地在和她說話。

「衛凌,你說……」趙明恆囈語,聲音聽起來絕望而無措到了極點,「本王是不是做錯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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