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
他提了桌上的流光玉壺,緩緩將兩人各自面前的酒杯斟滿:「這是西域來的紫玉酒,清透平和,應該是你喜歡的味道。」
沈青覷了一眼杯中晶瑩剔透真如紫玉一般的瓊漿,克制地搖了搖頭:「不行,喝酒誤事,在外頭我得保持理智。」
謝珩笑笑:「放心,這是由西域高原上的紫玉果而釀,溫和清淡,絕不會醉人的。」
「……好吧。」沈青也不扭捏,但也真的只是仰頭用嘴唇輕輕抿了一點酒味兒。
很清甜的果香,等今日完事了,帶個十斛八斛回小金頂喝個痛快。
謝珩也舉杯,矜雅中流露出幾分豪爽,竟將滿杯的酒飲了個乾淨。
他垂眸望向瓷白如玉的杯底只剩點點殘紅,忽然驀地生起一絲悵然,這應該是他與沈青最後一次如此平和地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共飲了。
也算是原本隔著楚河漢界的一次意外交集,從此重新分明,回到各自陣營,繼續勢不兩立。
不知哪間包房的客人請了樂女作陪,絲竹聲嘈嘈切切婉轉傳來,樂女唱的是「勸君更盡一杯酒」之類的離別詞曲,連沈青這種不通音律之人聽得都忍不住嘖嘖嘆氣。
「我真是不能理解你們這些富貴人家,都是些什麼奇奇怪怪的癖好啊,是嫌這佳肴太過美味了嗎?非要聽這樣傷感的曲子……」
話音未落,她猛然頓住,方才唇畔還帶著的幾分笑意頓時凝成寒霜,整個人瞬間變得像一隻蓄勢待發的小獸。
「悍匪沈青,你已經被官府包圍了!趕緊束手就擒吧!」
窸窣的腳步隨著四周牆角各自散開,一道洪亮的聲音從窗外透進來。
守株待兔的兔子來了!
「你在這等我。」沈青只撂下一句話,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入謝珩耳中時,青影俶爾翻窗而出。
很快,外面響起一片兵戈相交的聲音。
謝珩不動如山坐在原處,抬手提了酒壺,閒雅從容自斟自飲起來,直到窗外的打鬥漸行漸遠,包間大門轟然一下被推開。
來人跨步進來,絳紅官服,頭頂烏紗,腰上別了一把短刀,約莫四十左右的年紀正有一臉不可冒犯的威嚴。
謝珩側耳聽見外面兵卒將小小包間圍住,他朝來人清淡一笑:「原來是杜別駕啊,來得及時,這次正好能將沈青捉拿歸案了。」
杜嶠看了一眼沈青飛身出去後半開的窗戶:「我與沈青打過數次交道,僅憑外面這些人馬要將他捉拿,只怕是要不自量力了。」
謝珩聞言,並沒有什麼意外:「看來別駕不是來救我於水火的,而是在調虎離山啊。」
杜嶠拉開座椅,在他對面坐下:「刺史大人,別來無恙。」
謝珩也提起酒壺斟了杯酒親自推到他面前:「所以劉檜是你的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你指使的?」
他這麼開門見山,杜嶠也不彎彎繞繞:「看來刺史大人從劉檜口中知道了不少事情。」
謝珩慢悠悠飲了一口酒:「倒也沒有從他口中知道什麼,只是懸賞令一出,你又這麼積極地出現在這裡剿匪,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你是他背後的人。」
說著他語氣多了分譏屑:「我要是你,就絕不這麼著急親自冒頭出來捉拿沈青,這樣好歹還能讓我多猜幾步。才第一步就讓人知道謎底了,沒意思。」
「你……」杜嶠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懊惱自己被他引得直接亮了底牌,不過無論如何,今日註定是要撕破臉的,暫時棋差一著並不重要,他重新讓自己鎮定下來:「我是行伍之人,自然比不得你詭計多端。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那今日我便跟刺史大人好好談一談。」
「談?」謝珩意外:「我以為你把沈青引開,是為了直接殺我,畢竟上次遭你們毒手時我僥倖活了下來。眼下大好時機,你殺了我,不是正好還可以對外將我的死推給沈青嗎?」
杜嶠冷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因為我發現殺了你沒用。你人雖然在小金頂,依然可以操控刺史府上一日之內誅殺五名官吏,以後即便你死了,你身邊的謝氏子弟也依然會繼續查辦違背均田令的官員,繼續將我們逼得走投無路。」
謝珩滿意一笑:「早知道我多殺幾個人就能把你嚇得這麼急不可耐,之前早該如此了。不錯,無論我是死是活,你們都跑不掉。」
他頓了一下,涼聲問:「我只是
奇怪,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本跟我談?」
杜嶠又多望了一眼半敞的窗戶:「沈青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刺史大人奉旨剿匪,在渝州苦心經營幾個月,又忍辱負重潛伏到了沈青身邊,應該不希望被他識破最後功虧一簣吧。只要你鬆口,以後在渝州均田令的事情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會在剿匪一事上全力配合你,沈青也不會知道你的身份,直到我們最後聯手剿滅他。從此你回洛京封侯拜相,我繼續在渝州過我該過的日子,怎麼樣?」
「我想對於刺史大人來說,渝州此行,重在剿匪,您又何必捨本逐末呢?」
若想要真正剿平渝州匪患,謝珩必須要有地方官員的配合,否則也是孤掌難鳴,這也是杜嶠的底氣。如果謝珩非要逼迫到底,他現在就可以去沈青那裡捅破一切,讓他前功盡棄。
「你前面說得不錯,」謝珩嘆惋:「可惜後面全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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