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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被刺骨的冷風剜骨割肉般質問了很多次,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放走了一個收服莽山的機會呢?

他近乎虔誠而卑微地立在月下,剿匪,聖旨,謝家,所有紛紜在腦海中只匯聚成一個唯一的念頭,沈青一定要活下來。

他一定要好好活下來。

他只求他好好活下來。

忽然木門再次從裡面被打開,傾瀉出一地昏黃燈光,本以為又是老郎中端了一盆血水出來,燈影里走出一道倩影,沒想到是岳瑛。

他忙開口要問沈青的情況,話到嘴邊忽然不敢問出來,只抬眼沉默地細看岳瑛表情。

「若能熬過今晚,或許還有生機。」

岳瑛蹙著眉,情況實在不樂觀。

這話對謝珩來說簡直如得大赦,至少他此刻還活著。

「那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他盯著岳瑛,目光變得銳利,若這次再阻攔他,他也不會再理會了。

好在岳瑛這會兒平靜了許多,她遲疑地望著謝珩:「不如你先去換身衣裳?」

眼前丰神俊逸的公子,再無往日半點風華,蒼白黯淡,支離憔悴。

被她這麼一問,謝珩才驚覺自己一身濕衣未換,在冰天雪地的冷風裡站了半宿,連里里外外的濕衣都差不多半幹了,這會兒才真正覺得通身冰寒起來。

嘴上卻說:「不必,我先進去看一眼。」

岳瑛半攔住他:「阿青今日本就受了寒,你又帶一身寒氣進去?」

平日裡心思這麼細密的一個人,這會兒倒是什麼也不想了?

謝珩這才恍然,忙回自己木屋裡換了一身衣服,再前往沈青這邊,想到方才往返路上又沾了些風雪,進門後先遠遠里在暖爐邊又仔細將自己身前身後都烘暖了,才敢往榻邊去。

沈青的身子淹沒在厚厚的被褥里,只露出一張虛白的小臉。

謝珩想起平日裡跟他同塌而眠的時候,他喜歡只薄薄蓋一床毯子,結果每次睡著了,要麼就是把他的被子全部捲走,要麼就是一個勁往他身上扒拉。

這下可老實了。

他在心底解氣地冷笑一聲,撩開衣擺在榻邊坐了下來。

榻上的人看起來還是沒有一絲生氣,無聲地被裹在被褥里,不知道何時會突然睜開雙目,也不知何時會徹底斷了呼吸。

床頭案上還放了一碗溫熱的藥,岳瑛提醒他:「不能讓她這樣生捱著,總得餵些藥水進去才行。今晚這藥溫了好幾遍,什麼法子都試了,一滴也餵不進去。」

謝珩聞言,抬手取了藥碗,盯著沈青的沉沉睡顏看了須臾,才抬手用藥水沾濕了木勺,再用木勺輕輕在她的唇間浸潤了一遍。

如此反覆三次四後,原本緊抿乾澀的唇終於因為得到浸潤而微微放鬆一些。

「只是要熬過一夜,這點小事,你總不至於辦不到。」

「反正你什麼人也不怕得罪,怎麼這次還怕得罪閻王爺嗎?」

謝珩聲音輕輕的,語氣像在嘲諷,手上動作卻頗有耐心。

他始終都只將木勺浸濕,再到沈青的唇間浸潤,反反覆覆,好幾次的重複的積累,才勉強有一滴真正進了口中。

更深夜寒,每隔小半柱香的時間,藥碗需重新放到爐子上溫一溫。

直到窗外天色漸明,藥碗才終於見底。

沈青的臉色,雖然還是煞白得嚇人,但也可見地,不再是那種一臉死氣的灰敗。

謝珩撂下手中藥碗,他就知道,這麼鮮活生動的人,哪能輕易就這麼死了。

房間裡岳瑛不知道何時不見了人影,天色很快大亮起來,謝珩撐手半支著下巴,靜靜守著沈青的動靜。

他不捲被子亂扒拉的時候,原來睡得這麼安靜。

沈青緊閉著眼,躺在被窩裡一動也不動,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空白了很久很久,她好像有了神識。

竟然不冷?

她怎麼總記得應該是要很冷的,那種刺骨的冷,現在完全沒有了,難道冷過頭以後,身體反而會覺得溫暖?

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整個人好像被封在一個黑漆漆的盒子裡,上下左右,哪也出不去。

什麼鬼?誰埋了她?

她低頭去看,也是黑黢黢一片,什麼也看不到,看不到自己身子,也看不到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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