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榻上昏天暗地倒了幾天,身子稍稍能下榻,他就起身按時點卯上值去了,夜裡從大理寺回來,房中也是一盞孤燈,案前一道清影,就著檐下點滴雨聲,再抬眼就是窗邊的點點明亮。
他寂寂望著窗檐下雨絲如線,一雙眸子晦暗得沒有什麼神采,整個人像一隻牽線木偶般坐得僵直,直到窗外有風裹挾著雨意吹入,幾日下來單薄了許多的身形受不住,躬腰劇烈咳嗽起來。
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掏出來才能解脫,許久之後,等咳聲漸漸止息,他額上竟然都浸出一層細細薄汗,整個身子半靠在椅間,虛虛喘息。
案上燃了一夜的明燈終於燃盡,因著屋外天色陰暗,屋中也是一片晦暗,一身清瘦孤影,不動如山,借著窗外昏光,隱約可辨。
書房的門被無聲推開,昏寂的房中視線明朗了一些,謝珩神色微
動,院中有人進來,他竟毫無察覺。
「母親,」看清來人,他重新支起身子,一時間居然無力站起身來相迎:「您怎麼來了?」
謝夫人清疏的眉眼間愁眉不展:「我再不來,怕你要生生將自己熬死在這書房裡。」
謝珩抿了抿唇:「我不困。」
「那總該吃些東西吧?」
「我也不餓。」
謝夫人重新將案上燈台點亮,溫潤可親的燈光照亮案前那張蒼白清雋的面容,僅僅幾日的光景,明明丰神俊朗的一個人,就這樣毫無血色地枯竭下去。
「吟星,來服侍公子喝湯。」她聲音亦款款溫柔,卻不容置疑。
謝珩聽母親喚這名字陌生,這才發覺,母親身後帶了兩個在府上似乎從未見過的丫鬟,容貌身段,實在出挑。
那名被喚作吟星的丫鬟捧了食盒上前,眉眼盈盈望他:「這是夫人今早在小廚房親自燉的枇杷羊乳湯,公子趁熱嘗嘗吧。」
說著十指纖纖揭了食盒,捧出玉盞,一陣佳肴清香撲鼻而來。
見她向自己捧上玉盞,謝珩及時喊停了她的動作:「你先放一旁。」
被公子出聲婉拒,吟星微微抿唇,露出一點我見猶憐的神態,為難地看向謝夫人。
謝夫人不動聲色示意她暫時放下玉盞,才繼續跟謝珩說起:「既然你整日要悶在書房,我自是勸不動你。不過春日寒涼,以後便讓閒月在書房裡貼身伺候著你,好讓我能放心一些。」
另一個被喚作閒月的姑娘果然懷中捧了綢被玉枕,上前落落行了一禮:「那我替公子將書房中矮榻打點布置好,方便公子時時安歇。」
謝珩這下明了母親此番前來的用意,他微微嘆了口氣:「母親,這些事情鳴山都可以做,我向來喜歡清淨,院中不必多添人手了。」
謝夫人不由得溫聲反問他:「鳴山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半大的小子,要是能細緻照顧好你,你何至於生了這樣大病?再說,我看鳴山時時有公幹在身,他哪有這樣的分身乏術面面俱到?」
謝珩無奈:「母親,我身邊不止鳴山,院中還有可使喚的小廝。」
謝夫人讓閒月和吟星先退了出去,自己才在案前另一張椅上坐下,與謝珩保持一個相對而坐的狀態。
「這些日子雖說你是為了公幹而勞心勞力,但我也知你是為了什麼自苦至此。外面哪些是風言風語,哪些是事實,我自然有判斷。」
「母親……」
謝珩沒想到自己心中最隱秘最不可觸碰的一角就這樣被猝然掀開,他一時只覺無處遁形,囁嚅著雙唇:「我……我真的不知道……」
自開蒙習字後,他絕少母親面前流露過半點脆弱,這一瞬間他一張病容更是白得駭人,渾然與兒時做錯事後不知所措的模樣無二致。
謝夫人語氣倒是平緩:「你性子隨我,倒是個清淨寡淡的,這些年來你又極為守禮端正,我也不必為你操心什麼,只是這樣,我也對你生活起居太過疏忽。你想想,像我們這樣人家裡的公子,在你這個年紀,誰房裡沒有收幾個伺候的人呢?」
「母親,」聽她又提到這一茬,謝珩還是本能抗拒:「我並未婚娶,就先在房中收了姑娘,這於禮不合。」
謝夫人不由得嘆息,本想問他循的是哪一方的禮,最終還是迂迴了態度:「我也並不是讓你馬上將人收了,只是先放你房中伺候著,給你添添茶,研研墨,你也好習慣與女子的相處說話。」
「你自小就沉靜少言,與家中姐妹也不親近,到了年紀房裡也沒個曉事的。那日我在謝府主宅與沈青有過一面之緣,反而覺得,你倒不用為此自苦。那人生了一副陰柔相貌,你不過還是迷惑在那副男生女相上面,所以我才將吟星閒月放到你房中。日子久了,你的注意力也就回到真正的女子身上了。」
謝夫人說得並不隱晦,但算是給兒子吃下一顆定心丸,幾乎就是直接斷定,不必懷疑自己是斷袖,不過是沈青陰柔,少與女子接觸的他一時沒迷惑罷了。
謝珩無言垂眸,母親很少推心置腹跟他說這麼多話,心事被母親驟然說破,還讓她為自己操心勞神,他心中更是一片坍塌,無力支撐。
況且母親說的……似乎有理?
時隔幾日,再從母親口中聽到「沈青」二字,一種別樣的陌生感在他心中密密麻麻紮下,他微蜷著指尖,靜默良久:「好,暫且將她們留在書房伺候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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