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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且忍忍,廊子上結了薄冰,您慢些走,仔細腳下滑。」

趁著天幕晦冥,尚盈盈一路趕回下房裡,其間都沒撞見什麼人。

伺候尚盈盈換好衣褲、裹上棉被,酌蘭又在櫃裡窸窸窣窣翻找,掏出個扁扁錫壺,將熱湯灌進去。

尚盈盈自個兒接過,拿布裹了貼在後腰上,才覺得稍稍熨帖些。

「酌蘭,等會兒你先回茶房守著,我歇歇再過去。」尚盈盈囑咐道。

「噯,姑姑您就安生躺下吧。杏書姑姑清點灰鼠皮子去了,左不過一個時辰便能回來,到時讓她給您煮碗薑湯喝。」酌蘭念叨一番後,替尚盈盈掖好被角,這才匆匆跑回茶房裡當值。

窗沿下積著未掃的薄雪,映得屋內愈發冷清清的。

尚盈盈側身蜷縮起來,本想著淺眠一會兒,便重新回去當差。

不料小腹里似有鐵蒺藜亂攪,隨著時辰推移,她愈發起不來身了,只能躺在炕上翻來覆去地瞎琢磨。

不知又過了多久,屋門一開一合,杏書懷抱幾張待裁的灰鼠皮,渾不知情地側身進來。

還是尚盈盈探出腦袋張望,杏書駭了一跳,這才發覺被子裡還臥著個人。

「方才見主子爺下朝回來,我還當你已經去侍奉了呢。」杏書將灰鼠皮子堆去炕頭,見尚盈盈欲坐起身,便湊過來扶她。

聽聞晏緒禮已然回宮,尚盈盈不由擁被嘆道:「竟都是這個時辰了。」

「你甭擔心,我瞧酌蘭的沏茶功夫深得你真傳,御前奉茶的事兒她能應付。」

杏書盤腿坐上來,一面「嚓嚓」地裁灰鼠皮,一面陪尚盈盈說話解悶兒。

尚盈盈俯身趴在炕几上,突兀地懨懨咕噥:

「杏書姐姐,主子爺當真想要我侍寢。」

剪子忽而一頓,杏書抬眼看向尚盈盈,沒忍住說:

「這不是廢話麼?」

見尚盈盈吃癟,杏書哭笑不得,伸手來碰碰她臉蛋兒:「我老早就告訴過你,你如今才信,是不是忒晚了?」

「可是姐姐……」尚盈盈眼眶微濕,喃喃道,「我又沒個好家世,日後多半也養不得自己的孩子,能仰仗的唯有皇恩罷了。」

杏書聞言默然半晌,心道皇帝是不太掛心後宮,更多是看家世給位份。但凡嬪位往上的主子,父親最低也是朝中二品大員。

但杏書總覺得,皇帝不會虧待尚盈盈。收用過後,又叫她從采女開始熬起?這不大可能吧。

「你瞧大皇子生母,她也是侍女出身。雖說這勤妃的名號是身後追封,但她若能活下來,約莫也能掙個嬪位。」

杏書聲音輕緩地開解,末了又道:

「更何況,主子爺待你是不同的。」

這便更叫人愁楚,尚盈盈身上難受,心口也堵得慌似的,不由悶聲說:

「不過是多一寸、少一寸的差別。」

「便是多出來的這一寸,也未必就能長久。」

這倒不是尚盈盈悲觀,而是好歹在宮裡待過七八年。見識過帝王垂憐總是來去匆匆,試問誰又敢妄言,自己能獨占聖心,永得眷顧?

「妹妹糊塗了,」杏書聽出些不對勁兒的苗頭,趕忙勸道,「咱們是什麼牌面上的人?哄著主子爺高興便罷,若推拒得多了,久而久之,主子爺對你的情意消磨得更快。」

「雖說帝王家少見真心,但未必丁點兒都沒有。」杏書謹慎地吹滅桌上燭燈,壓低聲音說,「你可以去哄、去騙主子爺的真心,但不能是索求,更不能是哀求。」

「而最不能的,便是交出你自己的真心。」

冬天逢上飄雪的日子,整天都是陰沉沉的。即便是日頭最盛的午後,天光也被層疊雪雲所阻隔,只從雲隙里漏出些慘澹亮色。

此刻燭火熄滅,屋子裡便陡然暗下來,她們只能看清彼此的臉。

「我知道。」

尚盈盈忽然退回被窩裡蜷著,只露半張臉在外頭喘氣兒:

「求帝王真心者十人九死,剩下一個苟活的,也不過是在北三所里瘋著呢。」

知曉尚盈盈是素性穩重之人,非至性命攸關的境地,絕不會妄下賭注。

可杏書瞧著她不安的姿態,忍不住輕嘆一聲,假裝沒看見枕上暈開的深痕。她既能想得清楚,為何還會哭呢?

「玉芙妹妹別多想了,你興許只是躺著沒勁兒,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吧。」

沒事做便會胡思亂想,杏書不欲瞧尚盈盈傷心,便主動提起道:

「你想嘗些赤豆羹嗎?我看膳房今日熬了不少,趙太監還特地差人送過來,瞧著是要孝敬你呢。」

抹去毫無徵兆滾落的淚珠,尚盈盈扯了扯唇角,低應一聲:「有勞杏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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