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握銀箸的手頓在半空,到底沒說掃興的話,只靜靜聽著,與母親吃這頓八年未有的團圓飯。
凍豆腐里吸飽雞湯汁水,尚盈盈垂眼咀嚼著,竟忽覺鹹得發苦。
外頭天色漸暗下來,尚盈盈臨送娘親出門前,又忍不住叮囑:
「妹妹和崔大人的婚事,您和長輩們還須再謹慎些。何況妹妹年紀還輕,也別太急著……」
窗子上突兀傳來輕叩聲,截斷了尚盈盈的話。
見娘親嚇得面容緊繃,尚盈盈安撫地拍了拍她手背,心想許是劉喜來接,便上前去推開窗子。
外頭的人果真是劉喜,可他大冬天的竟汗出如漿。熱氣從領口裡往外直冒,活似剛揭蓋的蒸籠。
「姑姑恕罪,奴才也不想打擾您見親人……」
劉喜拿袖子一抹臉,極力壓低喉嚨,顫聲說:
「只是您實在得過去一趟,萬歲爺和顧小王爺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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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御教場,滿地的積雪都叫鹿皮靴子踩實又踏碎。
晏緒禮連端罩都沒披,只著裡頭的明黃緙絲龍袍,拳風掃過枯柳枝,震得枝頭冰凌簌簌往下掉。
「你不就是覺著她生得好看?」晏緒禮怒聲質問。
方才宴席之上,顧綏竟欲當眾求娶尚盈盈。虧得晏緒禮反應快,沒等他出口便斷然喝止。饒是如此,宴上興致也一掃而空。晏緒禮把這混帳揪來御教場,滿心只想狠揍他一頓。
顧綏格臂一架,靴底在雪地上蹭出兩道白痕,仍不服輸地嗆聲:
「當然不是!自打頭一回見她起,我便覺得她與眾不同——」
話音未落,晏緒禮已氣急踹了他一腳。顧綏踉蹌退到兵器架旁,撞得十八般兵刃叮噹亂響。
「萬歲爺倒是說得冠冕堂皇!」
顧綏滾身躲開,氣憤揚聲:
「實則您才是看上她那張臉吧?」
「胡唚!她便是丑若無鹽,朕也喜歡她!」
晏緒禮拳拳凌厲,卻到底在觸及顧綏腹前時,收了幾分力道。
「我也是!」
顧綏硬挨下這一拳,順勢抱住晏緒禮的胳膊往前拽。兩人齊齊栽進雪堆里,驚起幾隻夜棲的寒鴉。
榮王跺著腳橫插進來,貂皮暖帽早歪到了後腦勺,露出的鬢角也叫汗浸得打綹。
「哥、哥……別打了哥!」
榮王拽完這個拉那個,跟拉磨的驢似的來回打轉:
「靖之!你也快認個錯,別跟你九叔犟嘴——」
晏緒禮從雪裡掙出半身,忽地摸到塊凍硬的土坷垃,揚手便要砸。
榮王嚇得趕忙撲上去,用身子擋在前頭:「哎呀哥,使不得使不得!這要是砸出個好歹,等過幾日二月二太廟祭祖,朝臣的唾沫星子能把您淹啦!」
顧綏趁機一個鯉魚打挺,抹了把熱汗大嚷:「萬歲爺要砸便砸!我偏就要娶玉芙姑娘!」
「你——」
晏緒禮把榮王從身前搡開,大怒欲叱,到口的話卻又卡在唇邊。
沾親帶故便是這點不好,想罵人的時候都張不開嘴。若是一個不留神兒,都怕把自己一同罵進去。
尚盈盈跟在劉喜身後,跌跌撞撞奔到御教場時,正見晏緒禮從雪地里站起來。
以為晏緒禮打輸了陣,尚盈盈眼前一黑,頓時也顧不得什麼禮數,慌忙衝進二人之間,一把抱住晏緒禮的腰。
「主子爺!」
尚盈盈聲音都帶了哭腔,手指死死攥住他腰間玉帶:
「您可有傷著?讓奴婢瞧瞧……」
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著轉,將落未落,竟比滾水還燙人。
晏緒禮慌忙收拳,反手將尚盈盈攬進懷裡,拇指愛憐地蹭過她眼角。
隨後,晏緒禮又抬眸睨向不遠處的顧綏,眼中滿是得意與挑釁,似是讓他瞧瞧清楚,尚盈盈到底偏心誰?
顧綏見狀僵在原地,眼眶紅得似要滴血。拳頭攥得咯咯響,卻到底沒敢再上前半步。
「行了行了,快走吧!十二叔送你回府。」
榮王趁機摟住顧綏肩膀,半拖半拽地扭他往外走,心裡還不禁直叫苦:哎喲喂!合著方才差點兒連他一起揍,這會子玉芙一來,就都不敢動手了。這是憑啥?回頭他也要躺在地上打滾!
四周忽地靜下來,尚盈盈這才驚覺失態,連忙要退開。晏緒禮卻扣住她後腰不放,就著這個姿勢,俯身在她耳邊笑道:
「甭嚎喪了,朕能有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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