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朕不是皇帝……」
晏緒禮頓了頓,像是要將那幾個字在舌尖碾碎,才肯吐露出來:
「你可願留在朕身邊?」
尚盈盈猛地抬起頭,撞進晏緒禮深邃複雜的眼眸。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擂了一記,又酸又麻。
指甲掐進掌心肉里,她才勉強定住神。
龍潭虎穴,鴻溝天塹,豈是「如果」二字就能輕易抹煞的?
唇瓣翕動幾下,尚盈盈終是偏過頭,聲氣兒輕得像柳絮飄:
「主子爺說笑了。世間之事,原就沒什麼『如果』可言。」
晏緒禮聽著這話,眸中重歸沉寂,伸手端起炕几上的醒酒湯。
溫熱湯水滑過喉嚨,晏緒禮皺著眉放下湯碗,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暗自罵道:
顧綏莫不是拿摻水的貓兒尿來糊弄他吧?這酒喝下肚,竟叫人腦仁兒生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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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那日,數千羽林軍隨駕扈從,鹵簿儀仗逶迤百里。眾人登上龍車鳳輦,浩浩蕩蕩前往裕華行宮。
杏書記著尚盈盈坐不慣馬車,特地在包袱里揣上金橘蜜餞,一上車便叫她含在嘴裡。
這會兒不比寒冬臘月,沒有那沒膝蓋的積雪擋道。走的又是平坦官路,車馬便行得安穩得多。
尚盈盈略掀起簾角,往外頭望了望。白日裡天光亮堂,撩開車帘子瞅瞅青綠山水,果不似先前那般憋悶得慌。
見尚盈盈探頭看景兒,杏書抿嘴一樂,搭話道:
「咱們得在路上晃蕩大半日呢,估摸著怎麼也得天黑之後,才能走到行宮。」
說著說著,杏書止住話頭,好奇地問:
「我倒忘了問,妹妹從前去過裕華行宮沒?」
尚盈盈戀戀不捨地放下車帘子,車廂里暗了些許,也更顯靜謐。
「之前有過一遭,還是我十三歲那年的事兒呢。」
尚盈盈回身與杏書談天兒,無不懷念地笑道:
「那時候先帝爺後宮裡人多,出宮巡幸,哪能都帶上?潘太嬪也就那一年小有薄寵,我才算跟著她沾光,來行宮開過一回眼。」
「你那回沒坐馬車吧?」杏書掩嘴打趣。
「自然。那會兒潘太嬪都得跟旁人擠一輛大車,像我這樣沒名沒姓的小丫頭片子,哪有坐車的份兒?自然是跟在隊伍後頭,自個兒腿兒著去。」
尚盈盈也忍俊不禁,又抬手揉揉小腿,心有餘悸地說:
「我如今都還記著呢,那日走到行宮後,腳底板已磨出老大兩個血泡,鑽心地疼。」
「可疼歸疼,心裡頭卻當真高興,跟撒了歡兒似的。可惜打那往後,就再沒那樣的好運氣了。」
杏書蹙眉聽罷,又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
「誰成想您如今也舒舒坦坦坐上馬車了呢?這可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尚盈盈跟著彎了彎唇角,帶著點兒無奈搖首:
「可見我就是個沒福的,消受不起這轎馬顛簸。」
杏書忙「呸呸」幾聲,嗔道:「快別這麼說!似妹妹這般的,分明是嬌貴命。」
尚盈盈莞爾,卻沒接這話茬兒,反倒眸光微轉,另起了個話頭:
「我記得當年來行宮可自在了,規矩也不似皇宮裡頭森嚴。」
「好像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小門摸出去,外頭就是一條買賣街。」尚盈盈仔細回想道,「只要使點兒碎銀子打點守門的,就能和家裡人見上一面。如今還有這好事兒嗎?」
杏書聞言,眼眸一亮,連連點頭:
「正是。我上回跟熙太嬪過去時,還是老樣子來著。」
既說到此處,杏書便順嘴問了句:
「玉芙妹妹,你家中娘親可會來瞧你?」
尚盈盈臉上笑意淡了些許,猶猶豫豫地說:
「怕是不能夠吧。」
「年節里才見過一面,況且來回折騰還得套馬車。我娘和妹妹如今寄住在舅舅家裡,她老人家若走了,留小妹一人在那兒,多有不便。」
杏書知道尚盈盈自幼喪父,而且又沒個兄弟,只能等著被吃絕戶。從前家中就算有些積蓄,在替她爹治喪時,大抵也叫族中之人瓜分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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