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瑤施施然遞出琺瑯金護甲,此刻重攬六宮權柄,真是連吐氣兒都更順暢似的。
彤珠會意一笑,忙上前攙扶:「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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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輿緩緩前行,尚盈盈陪坐在晏緒禮身側,耳邊充斥著自個兒忙亂心音。
今日之事,她瞧得分明。晏緒禮動怒不是單衝著誰,而是對滿宮嬪妃皆有所不滿。
此刻與晏緒禮獨處在這帷幄之間,尚盈盈只覺胸口發緊,手裡帕子都快絞爛。卻偏生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驚動這位隱怒盤踞的龍主子。
而皇帝果真沒有送她回昭陽宮,轎輦只穩穩噹噹地停在乾明宮前。
盤算著橫豎沒有外人,晏緒禮回身牽起尚盈盈的手,拉她一同進去。
尚盈盈只覺自個兒像是被掐住後頸皮的貓,不情不願地挪動腳步,臉上神情比哭還難看。
晏緒禮一路皆在暗自排遣怒火,是以沒多分心思在尚盈盈身上。待進殿後,晏緒禮正欲將人摟去懷裡,竟發覺她眼尾都已洇出薄紅。
「這是怎……」
沒等晏緒禮張口說完,尚盈盈忽然軟跪在地,依偎在他身前輕聲啜泣:
「萬歲爺,嬪妾知錯。嬪妾不該瞞著您行事,差點兒惹出大禍。」
「原不該背著萬歲爺行此險招,只是她們屢屢譖害,嬪妾一時糊塗,竟起了將計就計的心思。」
深覺有負皇恩,尚盈盈羞愧難當,話音漸低:
「可嬪妾萬沒想到,她們究竟是頭腦忒鈍,還是心思忒壞,竟然妄想拖嘉毅王府下水……」
尚盈盈將自己的小心思和盤托出,從未敢存半分欺瞞聖心之念。行差踏錯便該自行請罪,坦誠認罪,總好過矯飾作偽。
世人皆道女子會算計,實則前朝那些個紫袍玉帶的相公們,才更是千年老狐狸修成精。誰的功成名就,都不是靠以德服人。
皇帝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尚存幾分憐愛,難道還真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不成?
泣罪聲落入耳畔,晏緒禮腦海里盤旋已久的念頭,早不知飛去哪裡,滿心滿眼只盛得下尚盈盈。
晏緒禮忽而抬起指腹,替她蹭去腮邊淚珠,溫柔誘哄道:「莫哭。同朕仔細說說,你瞧出什麼了?」
驚惶之際忽得撫慰,尚盈盈從未如此眷戀過皇帝溫情,不由拿臉兒去蹭晏緒禮掌心,惹得上首啞然輕笑。
尚盈盈如夢初醒,臉頰燒燙起來,趕忙回話:「今日之事若釀成大禍,嬪妾一人固然死不足惜。可眼下正值小王爺大婚之喜,因此事毀壞與靜安縣主良緣,豈非離間嘉毅王府與您,乃至皇貴太妃之間的關係?」
「嬪妾雖才疏學淺,卻也知『君憂臣勞,君辱臣死』的道理。若因嬪妾微賤之身,致使君臣失和,令萬歲爺蒙羞,嬪妾自當死節。」
尚盈盈雙眸爍亮,即便說著赴死之言,嗓音都不打顫,堅定忠誠何遜男兒,簡直勇敢得不像話:
「即便有朝一日,萬歲爺舍了嬪妾,嬪妾亦無怨言。」
說罷,尚盈盈似把自個兒說得熱血上涌,立馬便要叩首。
晏緒禮趕忙俯身扶住她,這會子真是啼笑皆非,故意瓮聲道:
「胡說什麼?起來。」
「你覺著朕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晏緒禮摟尚盈盈入懷,鼻尖蹭著她脖頸嗅個沒完,像是餓死鬼撿著塊兒蜜糖糕,「你想學楊貴妃,朕還不願做唐明皇呢。」
尚盈盈頸間被蹭得發癢,又一聽晏緒禮所言,更是羞恥得腳趾都蜷縮起來,嗚嗚咽咽地直哼唧:「萬歲爺,嬪妾讀書少,說錯話兒了您別怪罪……」
晏緒禮卻只顧啄吻她,好半晌,才由衷笑道:
「好盈盈,朕果真沒看走眼。」
早在尚盈盈尚為宮婢之時,其胸中器局便屢屢令他驚喜。說來也奇,這般纖纖弱質,竟暗藏諍臣之骨,名將之韜,恰可為帝王手中三尺刃,座前百鍊盾。
「你所思所言皆切中肯綮,至於你想不通之處,那是因為你並不知曉,董氏是康王的人。」晏緒禮撫著尚盈盈脊背,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
尚盈盈驚訝地瞪大眼睛,沒成想宮裡當真有康王府的探子。從前晏緒禮拿這話兒逗弄她,她還只當是隨口調笑。
想來今日之事,原本就是奔著挑撥離間而去,用心險惡絕不囿於宮廷方寸之間。柳妃等人約莫只當是後宮爭鬥,這才遭她利用。
滿心郁挫瞬間蕩然無存,晏緒禮忽而輕捏住尚盈盈臉蛋兒,叫她仰面正視著自己。
「盈盈,朕琢磨著賜你個封號……」
晏緒禮氣息促重,短短几字仿佛在舌尖滾過數遭,才終於鄭重吐露:
「便用『儀』字可好?」
尚盈盈隱約覺著奇怪,不懂晏緒禮突然提起這茬兒做什麼?
蹙眉思忖半晌,尚盈盈拿不準他意思,不由小心翼翼地追問:
「不知是哪個儀字?」
晏緒禮幾不可察地停頓片刻,隨口哄騙道:「盈盈秉性純良,婉婉有儀,朕覺得這『儀』字極襯你。」
說著,晏緒禮指腹蘸些茶水,在炕幾邊沿寫了出來。
瞧著深檀木上浮現的蜿蜒水跡,尚盈盈壓根兒挪不開雙目,只覺似被水光刺得酸脹發疼,戰慄隨著血液湧進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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