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狠狠打個哆嗦,暗念阿彌陀佛,真是罪過。
沒走幾步,便見一匹金鞍駿馬靜立在林子裡。那馬兒烏黑油亮,偏生額心一撮雪白的毛髮。明明韁繩沒系去樹上,四蹄卻穩穩釘在霜地里,只時不時甩動長尾。
馬兒雙耳機警,聽著身後傳來的動靜,忽然昂首嘶鳴一聲,前蹄在凍土上輕刨兩下,濺起幾粒冰碴子。
怕驚著尚盈盈,晏緒禮立馬拍了拍它頸側,命道:「安靜。」
隨後,晏緒禮翻身上馬,將尚盈盈抱來身前坐著,穩穩噹噹地沿著小徑徐行。
尚盈盈埋首在晏緒禮懷裡,只覺馬身暖烘烘地貼著人腿肚子,身前又是堅實滾燙的帝王胸膛,當真是煨得人渾身舒坦。
冬日裡就這點妙,大伙兒都變得毛茸茸的。尚盈盈緩過難受勁兒,頓時滿心雀躍起來,往皇帝的貂毛里子上蹭了蹭。
到底按捺不住心頭那點兒好奇,尚盈盈像只初出巢穴的小雀兒,悄悄從皇帝懷裡探出半個腦袋。
北風裹挾著山野清氣撲面而來,雖帶著幾分冷意,卻格外醒神,竟還透著股子清冽甘甜的滋味。
晏緒禮垂眸,正撞見她那副偷偷摸摸、又帶著點兒小饜足的可愛模樣,不由得心情大好,開口打趣道:
「瞧你,貪涼也不怕吹皴了臉皮?回頭別又抱著玉容膏子抹半天,稀里嘩啦地哭鼻子吧?」
「嬪妾才不會呢。」尚盈盈倏地扭過頭,腮幫子鼓得圓圓的。說著又把臉往風裡湊了湊,像是故意跟晏緒禮作對。
方才馬車裡的憋悶暈眩,霎時被這山風滌盪一空,連指尖都透著舒爽。
尚盈盈忍了半晌,還是悄悄探手去摸馬鬃。那鬃毛被飼馬宮人梳得溜光水滑,摸上去卻還猶帶野性粗糲,一根根硬挺著,暖乎乎地扎手。
「萬歲爺,這馬兒有名字嗎?」尚盈盈縮了縮手指,輕聲發問。
「霜花驪。」
晏緒禮唇角微挑,緊了緊韁繩,馬兒便知意地放緩步子,馱著尚盈盈欣賞山間景色。
這一慢,倒顯出馬背上的妙處來。
畜生的脊梁骨原是滾圓的,筋肉又在緞子似的皮毛下滑動。人騎在上頭,便如坐著一葉小舟,被浪頭推得左搖右晃。
尚盈盈平素騎的都是矮腳牝馬,乍一坐上這高頭大馬,忍不住微微生懼,愈發依賴地靠去晏緒禮懷裡。
晏緒禮正揚揚得意著,冷不丁見前頭林子裡,竟冒出一匹棗紅馬來。
馬上端坐之人,一身簇新銀藍色騎裝,肩披斑貂氅,足蹬鹿皮靴,分外神采奕奕。
定睛細瞧,不是旁個,正是顧小王爺。
小王爺唇紅齒白,眉眼飛揚,正樂呵呵地左顧右盼,不知在尋摸什麼寶貝。更惹眼的是,他那前襟兒里,竟小心翼翼地兜著一捧開得正艷的小花兒。
花瓣紫、黃、白三色相間,瞧著嬌俏玲瓏,像是耐寒的蝴蝶花。
這時節百花凋零,顧小王爺定是鑽去哪個石縫山坳里,費心巴力采來這滿懷。
顧綏正東張西望呢,抬眼也瞧見這邊有人。待看清馬上是帝妃,他先是一愣,而後趕忙打馬湊近前來,不敢怠慢。
等到了跟前,顧綏勒住馬韁繩,在馬上團團一揖,笑容燦爛晃眼:
「臣給萬歲爺請安!給宜婕妤請安!」
「臣不便下馬行全禮,萬歲爺可別怪罪。」顧綏躬下腰背,還不由扶穩懷裡的蝴蝶花。
尚盈盈見狀,便知小王爺是特地摘的野花兒,要去討媳婦兒歡心呢。
當真是少年情意,純粹熱烈。
念及此,尚盈盈不由微彎唇角。顧綏也衝著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端的是意氣風發。
仨人倆馬里,唯有晏緒禮氣急敗壞。一張俊臉霎時間陰沉下來,黑得能擰出墨汁兒。
瞧顧綏朝尚盈盈笑得那般開懷,晏緒禮心裡那罈子陳年飛醋,早就咕嘟咕嘟冒起酸泡兒。手臂攬在尚盈盈纖腰上,竟猛地一緊,幾乎要將她嵌進自己骨血里去。
晏緒禮瞥他倆一眼,語氣嫌棄不耐:
「前頭只怕早便開拔,你這腿腳倒是慢得很。還不麻溜兒地趕回去?甭耽擱功夫了。」
顧綏撓頭一笑,忙引馬側身,請皇帝先行:
「是,臣這便去追鹵簿。」
一聽皇帝那酸溜溜的語氣,再瞧這恨不得把人凍死的臉色,尚盈盈抿嘴輕笑。
待走得遠些,尚盈盈趕忙轉過身子,整個人貼上去,仰臉兒軟語道:「萬歲爺您瞧,小王爺這般疼媳婦,大老遠跑來採花,可見小兩口蜜裡調油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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