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尚盈盈怔忡之際,晏緒禮眸光幽邃,已與顧綏交換過眼神。
君臣默契,盡在不言中。
顧綏頓覺後頸發涼,忙上前低聲稟道:
「萬歲爺放心,康王營帳那邊,臣已派得力之人暗中把守。只是萬歲爺眼下……」
目光掃過皇帝衣袖上暗沉血跡,顧綏不知他傷勢如何,豈敢拿定主意?
晏緒禮只擺手示意無妨,正欲開口,忽瞥見身側的尚盈盈,到嘴邊的軍令生生頓住。
這遲疑不過彈指,卻被顧令漪敏銳捕捉。
顧令漪踩著積雪近前,利落行禮道:「此地風寒雪冷,請萬歲爺允准,讓嬪妾護送宜婕妤先回暖帳。」
說著,顧令漪已伸出手去,使力穩穩扶住尚盈盈,將藏在暖兜里的手爐塞進她掌心。
手爐中炭將燒盡,觸手只剩些餘溫,卻足以燙得尚盈盈指尖兒發癢。
晏緒禮沉默片刻,終是輕嘆頷首。他都不敢正眼看尚盈盈,不然怕是捨不得。
小心護送尚盈盈到馬匹前,晏緒禮親自抱她上馬,聲音溫柔又愧疚:
「乖,先同顧嬪回去,在帳篷里等朕。」
尚盈盈抿緊唇瓣,什麼都沒說,只重重點頭,狠心勒轉馬首,隨扈從們遠去。
待尚盈盈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晏緒禮周身氣勢驟變。哪還有半分柔情繾綣、低聲哄人的模樣兒?
皇帝眼神狠戾森寒,宛如殺神在世。
再不必掩藏骨子裡的凜冽殺伐,晏緒禮紮緊衣袖,斷然喝令: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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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尚盈盈強按下心頭翻湧的憂懼,從晏緒禮身上分開心神。
尚盈盈側過頭,看向身側神情警惕的顧令漪,輕聲道了一句:
「多謝縣主。」
顧令漪執韁的手頓時一滯,同樣偏頭看向尚盈盈。
見尚盈盈朝自己彎眼一笑,顧令漪戒備的眸光也不禁軟和下來,唇角微挑:
「舉手之勞,宜妹妹客氣。」
待重新目視前方時,顧令漪脖頸線條已放鬆許多,顯然心中愉悅:
「比起『娘娘』,我倒的確更聽得慣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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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的梆子穿透風雪,康王帳前的火把早已熄滅,只余燒焦菸灰,混著血腥氣在朔風中扭曲消散。
尚盈盈不顧危險,定要守在行營大帳里,苦等晏緒禮凱旋。
帳外鐵甲碰撞聲時遠時近,尚盈盈坐立難安,指尖死死絞著被雪水浸透的貂裘,每一次響動都叫她脊背繃緊。
值夜的銅漏刻凝了冰,水滴聲愈來愈緩。
忽然帳外傳來戰馬嘶鳴,尚盈盈趕忙撂下貂裘,單衣撲到氈門前。
先見得幾個侍衛在雪地里拖運箭囊,牛皮箭袋刮過凍土,發出悶悶的動靜。
尚盈盈攥著帘子踮腳張望,終於自影影綽綽中,望見眉睫凝霜的晏緒禮。
「萬歲爺!」
尚盈盈哪兒還忍得住,當即提起裙裾奔出帳門,繡鞋陷進半尺深的雪窩裡,也渾然不覺。
晏緒禮正攢眉與顧綏商議,聞聲急忙抬眼,便見一抹丁香色身影,跌跌撞撞朝自己撲來。
當即抬手止住話頭,晏緒禮呼吸頓促,玄狐大氅在雪地里旋出墨浪,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
「又胡鬧!」晏緒禮狀似兇狠地呵斥,實則將尚盈盈護進懷裡時,比捧個琉璃珠子還小心。
怕碰著晏緒禮傷處,尚盈盈倔強地從他懷裡逃開,卻又像個小雀似的圍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
帝妃滾卷在一處往帳里走,嘴裡卻都不饒人,急切地互相數落,委實是關心則亂。
顧綏瞧著二人背影,不由輕笑出聲,而後連忙抬指,蹭了蹭鼻尖落雪。
至於笑聲有沒有被北風捲走,都不甚打緊,橫豎萬歲爺此刻眼裡,只剩下宜婕妤一個。
瞧見前頭垂落的帳簾,顧綏猜著皇帝是不會再出來露面,不由深深呵出一口白氣,須臾間便凝作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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