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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盈盈聞言一怔,方才還掛在唇邊的淺笑,一點點淡去。

殿內霎時安靜下來,只余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雀啾鳴,更襯得這沉默格外沉重。

尚盈盈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翻湧的情緒。

良久,久到姜印忠都有些沉不住氣,以為自己說錯話兒時,才聽尚盈盈極輕地嘆了口氣。

「不必了。」尚盈盈扯唇道,似乎壓著些難以言說的澀然。

當初她已說得清楚,她可以救妹妹,但往後定然再難相見。既是母親自個兒選的,那她也無話可說。

女兒家哪有不盼著娘親疼愛的?說不傷心,那是哄人。家裡如此抉擇,大約是覺得……這樣更合宜吧。往後誰也甭惦記誰,好生過自個兒的日子,兩廂安生。

思及此,尚盈盈已把那份委屈與失落,又深深摁了回去。她側過臉,吩咐巧菱:「去把我妝檯底下那個福祿紋包袱取來。」

巧菱應聲而去,不多時便捧了個靛藍色包袱回來,入手沉甸甸的。

尚盈盈接過,親自打開,露出裡頭碼得整整齊齊的銀錠子。

「師傅,這裡頭有五十兩銀子。」尚盈盈輕聲說,「二十兩是孝敬您老的,勞您平日裡諸多照拂。餘下三十兩,就勞煩師傅費心,替我捎回家去。」

「她們娘兒倆如今在外頭單過,想來總有不便。若住處不大安穩,便拿這銀子,請個妥當的護院看著,也好叫人放心些。」

字字句句,安排得周到妥帖,卻再無半分親昵問候。

姜印忠見狀,心下也是一嘆,曉得這孩子心裡那道坎兒怕是過不去了。他忙起身,雙手接過包袱,鄭重小心地收好。

「奴才記下了,定當妥妥帖帖地辦到。」

「宜主子仁孝,您家裡人知道了,定當感念您恩德。」

姜印忠又陪著尚盈盈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無非是叮囑她保重玉體,莫要思慮過重云云。

見尚盈盈眉宇間倦色漸濃,姜印忠極有眼色地說道:

「時候不早,奴才就不擾宜主子歇息了。那幾匹緞子,主子得空再瞧。」

「奴才告退。」

尚盈盈笑著頷首,朝一旁垂手侍立的安久英遞個眼色。

「安久英,替我送送姜總管。」

安久英機靈得很,門兒清主子這是讓他陪乾爹出去,順道敘敘舊呢。

安久英嘿地一樂,麻溜兒應道:「是,奴才遵命!」

說著,安久英喜笑顏開,狗腿子似的追著姜印忠身影,一道踏出殿門。

姜印忠一走,殿內又恢復先前靜謐。可提起家裡那些糟心事兒,尚盈盈心頭鬱悶怎麼也揮散不去。像塊濕棉花堵在胸口,沉甸甸,悶得慌。

煩惱過一陣兒,倦意便又排山倒海般襲來。尚盈盈歪回軟榻上,闔上眼皮子,眼不見心不煩,索性神遊方外,會周公去也。

巧菱見尚盈盈又去眯盹兒,心疼地嘆了口氣。她放輕手腳,將矮几上那幾匹孔雀妝花錦緞,仔細地一一卷好,抱到後面的箱籠里,妥善收起來。

誰知尚盈盈這一覺,竟也沒能睡得安穩。約莫才過半盞茶的工夫,殿外頭又響起細微足音,緊接著,便是一聲清脆又帶著笑意的請安:

「奴婢見過婕妤主子,主子萬福金安。」

尚盈盈被這聲音擾醒,立時循聲望去。

「快進來,外邊春風還凍人呢,難為你跑一趟。」尚盈盈一把拉住杏書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絮絮叨叨地問長問短。

杏書將雕漆食盒擺在小几上,瞧尚盈盈那副睡眼惺忪,還有些迷瞪的模樣兒,忍不住掩唇笑道:

「姜總管不是剛出去?奴婢還在門上碰見他老人家呢。這才轉眼的工夫,您就又迷糊上啦?」

尚盈盈面上微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扭身兒瞧向炕桌上的食盒,伸指一點,壓低聲兒嘀咕:

「好姐姐,這盒子裡頭盛著什麼好東西呢?」

杏書抿唇一笑,手腳麻利地打開食盒蓋子:「回婕妤的話,是御膳房新做的春盤。」

只見那攢盒裡頭,一層層擺得精緻:細如青絲的醬黃瓜、瑩潤透亮的青醬肉、切得薄如蟬翼的五香小肚兒、熏雞絲……琳琅滿目,香氣撲鼻。

「婕妤瞧瞧,這可都是照著您素日喜好備下的。奴婢記得您從前最愛這一口咸鮮滋味兒,今兒個御膳房新做成這幾樣,奴婢便趕快給您送來。」

誰知話音未落,尚盈盈只瞅了一眼那油汪汪的醬肉和熏菜,胃裡頭忽地就是一陣翻江倒海。

喉頭湧上一股酸意,尚盈盈忙不迭地拿帕子掩住口鼻,柳眉微蹙:

「不瞞姐姐說,我近來是真不大愛吃這種油滋滋的玩意兒。」

「許是年宴上那些大魚大肉嚼得忒多,這會子一瞧見醬肉熏菜什麼的,心裡就覺膩得慌。」

杏書見狀,哪兒還敢再敞著那食盒,忙把盒蓋子合攏,往旁邊挪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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