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白玉石階上淌著融化的雪水,杏書和巧菱小心翼翼地攙扶尚盈盈,生怕此處地滑,主子一個不留神兒,再磕著碰著。
甫一登上玉階,便和來壽走個對頭碰兒。來壽一見尚盈盈,忙緊走兩步,壓低聲音道:
「哎喲,宜主兒快進去吧。這會子大臣們剛走,裡頭清淨。等會兒顧小王爺還得過來議事,您趕在他前頭,跟萬歲爺說兩句體己話兒。」
尚盈盈感激頷首,輕聲謝過來壽通風報信。
順手將懷裡揣著的暖手爐往身後一塞,尚盈盈提著裙擺,疾步匆匆地往那扇厚重的書房門走去。
行至門檻處,尚盈盈一眼便瞧見,晏緒禮正負手立在御案後頭,望著牆上懸掛的輿圖出神,周身凝著一股子凜冽沉鬱之氣。
尚盈盈滿心惦念著趕來,此刻卻像是被什麼絆住腳步,忽而頓在原地。
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二人就這般,一個背影沉凝,一個佇立門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無聲相伴。
尚盈盈只覺鼻尖一酸,眼眶霎時紅透,滾燙淚珠在眼底直打轉兒,幾乎要盛不住。
她微微張口,聲音已染上哽咽,輕喚道:
「主子爺。」
這一聲久違的低喚,仿佛攜著萬鈞之力,將殿內沉寂砸個粉碎。
晏緒禮聞聲,渾身猛地一震,霍然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瞧見尚盈盈泫然欲泣的模樣兒,晏緒禮只覺心口像被狠狠刺了一刃,疼得厲害。
大步流星地從御案後繞出來,晏緒禮趕忙上前,將尚盈盈接入懷中。垂眸親吻她發心,晏緒禮將聲音放得低緩而溫柔,不斷安撫道:
「朕在,莫哭。」
溫熱堅實的懷抱,熟悉的沉水香氣,瞬間將尚盈盈牢牢裹覆。
方才強撐的冷靜鎮定,頃刻間土崩瓦解。
尚盈盈反手擁住晏緒禮,臉兒埋在他胸膛上,拼了命地汲取皇帝身上暖意。眷戀如斯,難捨難分。
過了好一會兒,尚盈盈才勉強止住眼淚,悶悶地發問:
「當真要打仗了嗎?」
晏緒禮摟著尚盈盈的手緊了緊,沉吟半晌,如實相告道:
「眼下還說不準,得等朕帶上靖之,親自去漠北瞧瞧才知道。」
聽晏緒禮言語間,已是決意親赴漠北,只是開戰與否的區別。尚盈盈又不禁呼吸促喘,一顆心更是往下沉了沉。
尚盈盈什麼都沒說,只踮腳仰起臉兒,用唇瓣印上晏緒禮側頸,廝磨不止。她像只眷戀溫暖的貓兒,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沉水香味兒,似是要將這氣息,深深鐫刻進骨血里才成。
頸間那一點點濕熱柔軟,帶著女子獨有的馨香與依戀,像羽毛般搔刮過晏緒禮心尖兒。
晏緒禮沉痛垂眸,便見懷中人仰著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兒,正拿那水汪汪、霧蒙蒙的眸子瞅著自個兒。眼神里有害怕,有不舍,更有叫他心都揪成一團的情深依賴。
他又何嘗能不牽掛她?
晏緒禮幾乎是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道:
「盈盈,隨朕去漠北吧。」
這話一出,不僅尚盈盈愣住,連晏緒禮自個兒都微微一怔,仿佛未曾料到心底最深的渴望,竟會這般直白地宣之於口。
晏緒禮旋即回神,雙手扶住尚盈盈瘦削玉肩,微微用力,將她推離自己身前,迫使她抬眼看自己。
晏緒禮眼中不見睥
睨天下的帝王威儀,唯有愛憐到近乎祈求的柔光:
「朕走到哪兒都帶上你,好不好?」
目光灼熱而專注,直直望進她倉皇失措的眼底深處。
耳聽得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尚盈盈驚得膽顫魂飛,腦子裡嗡的一聲,幾乎忘了喘息。
隨他去漠北?
在晏緒禮深情而執拗的注視下,尚盈盈不敢動彈分毫。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衝口應出一聲「好」。
放在從前,為著晏緒禮這一句話,便是刀山火海,她大約也會不管不顧地隨他瘋狂一回。
可眼下……她大約已經有了身子。她懷著他們期盼已久的孩兒,又如何能隨軍奔波,冒險去邊關?
這秘密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尚盈盈心頭那點兒衝動火焰。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楚與委屈湧上心頭,尚盈盈再也忍不住抽抽嗒嗒,哭得極為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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