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聞言也沉默下來,從巧菱手中接過她們自己帶來的茶水,垂眸淺啜。
甭管怎麼說,既是文蘅先犯來自個兒頭上,尚盈盈便沒打算就此放過她。她大發善心可憐文蘅,誰又來可憐她肚裡未出世的皇兒?
思忖間,皇后鳳駕終於停在暢音閣外。
眾人行禮寒暄罷,今兒個這大戲才總算開場。
戲台上鋪著猩紅毯子,文武場師傅們已在屏風後頭調弦試音,三弦聲兒斷斷續續地飄著。
照舊是先上節令承應戲,餘下時候兒,再演各宮娘娘們喜歡的。傅瑤無心湊這個熱鬧,只隨手點了出《勸善金科》,又吩咐將戲目單子交由眾人傳看。
皇后點罷戲,便該輪到貴妃。
尚盈盈卻沒伸手去接,只唇角微挑,緩聲說:「臣妾就點一出《連環套》吧。」
她連單子都沒看,顯然是心有成算,早便慮量好了要聽什麼戲。
隔著坐在當中的皇后,柏筠寧暗瞥尚盈盈一眼,覺出她話裡有話,便配合地接茬兒道:
「竇爾敦盜御馬的戲?這倒不常在宮裡演。」
「慧姐姐見笑了,」尚盈盈莞爾一笑,徐徐說道,「本宮自幼長在市井,猶記當初與爹娘趕廟會看戲,每每趕上這《連環套》,都要聽到最後才肯走。」
「只因這大軸一折『插刀盜鉤』,甚是精妙,本宮兒時最愛。」
尚盈盈一張口,眾人都趕忙緘默不言,豎起耳朵參她話里機鋒。
「這折戲唱的,乃是朱光祖夜潛山寨,麻翻寨主竇爾敦。盜走其護手雙鉤後,又將黃天霸的鋼刀插在桌上。竇爾敦醒來,只當是黃天霸昨夜到此,卻不趁危取他性命,真乃磊落大英雄,立時又羞又怕。翌日與黃天霸比武時,竟不戰而降,獻出御馬投案自首。」
尚盈盈說著說著,忽而側首望向皇后,不緊不慢地道:
「可嘆這竇爾敦精明一世,殊不知盜鉤者另有其人,自個兒本也不該慘敗如斯。認不清諸人真面目,可不正是一腳踩進連環套麼?」
尚盈盈這話分明是在對自己說,可傅瑤一時沒想通其中關竅,不禁微微蹙起眉頭。
「卻說當初為打探御馬消息,黃天霸便曾假意拜山,混進寨中。」
見皇后回望過來,尚盈盈不躲不避,反倒朝她勾唇一笑:
「其實這拜山頭的人,宮中又何嘗不是處處都有?咱們可得放亮招子,莫叫奸人蒙蔽了。」
「皇后娘娘說,臣妾這話可有道理?」
傅瑤臉色陡然一變,似乎有了些頭緒,半晌後,扯唇笑道:
「宜妹妹當真生得七竅玲瓏心,大傢伙兒年年聽戲,都沒能品出個中門道來,怨不得萬歲爺嫌姐妹們駑鈍,總愛喚
你到跟前兒伺候。
這廂話罷,眾人皆摸不著頭腦,只得又重新扭頭兒聽戲。
尚盈盈放鬆腰背,安閒地靠在軟枕上,面上八風不動。
她心裡始終懷疑,皇后與勤妃間的舊怨,與文婕妤脫不了干係。橫豎文婕妤如今大勢已去,究竟有沒有這回事兒,便讓皇后自個兒去查。
倘若真能查出些苗頭,都犯不著她親自出手。
皇后就會頭一個衝上去,替她料理了文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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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九當日,天公作美,日頭暖得可人。
晏緒禮陪尚盈盈在園子裡慶生辰,早命人席地鋪上灑綠洋氈毯,四角拿獸首香爐壓著,免得叫南風吹卷了邊兒。
尚盈盈懶洋洋倚著黃楊木憑几,鵝黃裙裾流淌在毯上,似一汪蜜水。
「仔細著涼。」
見尚盈盈悄悄把腳伸出毯子外,晏緒禮忙含笑將人攏回來。
尚盈盈哼唧兩聲,便也順勢歪倒在他懷裡,眯眼不停念叨:
「萬歲爺,臣妾好歡喜呀。」
紅泥小爐上坐著把銀茶吊子,裡頭滾著今春新貢的梅花餅茶,混著架上藤花的甜香,熏得人骨頭都酥了半邊。
晏緒禮啞然失笑,覺著她也忒好滿足,不禁滿心愛憐地哄道:
「這又算什麼?你若喜歡,朕日日都陪你在外頭。」
尚盈盈可不敢耽擱皇帝工夫,叫他成日陪自個兒閒頑,連忙搖首說:「日日都這樣兒便沒意思了,偶爾來一回,才叫有雅趣呢。」
晏緒禮但笑不語,只端起矮几上的雪浸白酒,仰頭灌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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