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當真?遲非晚能起身了?」
墨玉做的算盤珠子轉了轉,一個與林泉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訝異道:「先前不是說她病入膏肓,沒幾日好活了嗎?」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繼續壓注才是。
一時間心浮氣躁,把算盤打得噼啪作響,陳辭算了半晌也沒校平帳上的數目。
不算了。冰涼的墨玉也冷靜不了他的思緒,陳辭一想到遲非晚的正夫之位便宜了一個沖喜的無名小卒便覺得窩火。
陳家也是商賈,只是遠不及遲氏豪闊。陳辭幼時跟著母親去赴遲家主的壽宴,所過之處香風陣陣,席間更是陳列著據說要數十金一盆的牡丹芍藥,就連桌布上都串繡著彩石,富麗堂皇的比陳辭身上穿著的新衣都要鮮艷。
有俾子用銀壺端了水來,陳辭以為是要給他倒茶,接過杯子便喝了下去,誰曾想那竟是專門給人浣手用的,聽見耳邊有意無意的輕笑,陳辭恨不得挖個地縫鑽走。
不過這點羞窘很快就被席上的珍饈帶走,第一次吃江南才有的藕片,第一次飲含了牛乳和蜂蜜的醴酪,杯盤琳琅中陳母帶著他上前
為遲家主祝壽,兩個女人隨口談笑的東西他一概不懂,卻在聽到遲氏少主與他同歲時精神一振。
郎君長大後都是要去到妻家過活的,倘若他能來遲家,豈不是可以天天都過這樣的日子?
眼見又有人攜家帶口往遲家主這邊來,唯恐此次壽宴後再也沒有機會,陳辭張開手臂便奶聲奶氣抱住了遲母。稚子作嬌總是讓人額外憐愛幾分,加之陳辭與遲非晚同歲,遲母見其如此親近自己,難免也移情幾分。
之後的事便順理成章,六歲的陳辭剛一回家就被摸著頭頂稱讚,父親聽過前因後果後更是欣喜,直呼我兒聰慧。青梅竹馬之誼本不難覓,不過是孩子們年歲相仿,彼此的門戶又能允許她們常常見面。
是以來回幾次之後,加上陳辭有意無意的討好,遲非晚和陳辭漸漸也有了兩小無猜的樣子。
若沒有遲非晚這次突然的重病,陳辭應當已經和她訂親。
「我兒,」那日陳母從外頭回來便不時嘆氣,「為娘知道你與遲少主彼此有意,但為娘只你一個孩子,遲少主此番病情兇險,你可要好好思量才是。」
生了陳辭後,陳母走商時遇到馬賊,一路纏鬥傷了身子,從此再無所出,起先也有過過繼的念頭,後來陳辭一聽這種話就哭鬧得厲害,陳母想著雖是男孩,但終歸是親生,再說自己也沒老到不能支撐門楣的地步,便就此按下不提。
如此數年,母子感情日益加深,陳母對兒子將來的婚事也愈來愈慎重。想著小妻夫能舉案齊眉就好,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淡度日,陳母甚至有些後悔當初讓他和遲非晚走得太近。
唯恐陳辭被情愛蒙了眼一頭扎進去,陳母是欲言又止止欲又言。
——未曾料到陳辭卻是個薄情冷性的。
「生了這樣重的病,遲非晚大抵是好不了了。」根本不用母父勸,陳辭冷靜得可怕:「沖喜?就算我當真嫁進去,不說名聲變得如何,一個死了妻主的鰥夫,遲家沒人會把我當成一回事。」
何況這沖喜的人選還是要大庭廣眾之下選出來的,略微可惜一番差點就觸手可及的富貴日子,陳辭很快鎖定了下一個家境殷實的獵物。
倘若不是遲非晚剛病重就去勾搭遲敘白這事傳出去太難聽,陳辭絕不會對遲氏夫郎的位子輕易罷休。
要爭就爭主脈的位置,陳辭瞧著自己的墨玉算盤,那些旁支看著豐衣足食,到頭來不還是都在遲母面前俯首帖耳。
沒有一絲猶豫,陳辭乾脆利落斷了和遲非晚的聯繫。
只是遲氏家大業大,貿然得罪反而不美。再說陳辭也需要一個重情重義的名頭,世道如此,女人總是愛看男人忠貞不渝,他若不扮出這幅模樣,又怎能換來眾人交口稱讚下的美名傳揚。
「我聽聞遲少主病重,憂思難解,如今已下不了床了。」從袖中抽出一張藥方,陳辭將一早備下的藉口點到桌上。
「既然臥床不起,」陳辭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日頭不錯,「兒不能登門探望,也是情理之中。」
沒人會主動觸及一個哀慟郎君的傷心事的,陳辭設想的一氣呵成,只消遲非晚出殯後他茹素幾月,往後他和任何娘子接觸都沒人能指點一句不是。
可遲非晚的身子卻好轉了。
低下眼睛,陳辭心中轉過幾許算計。
吃一口,小昭端著勺子往鄒黎嘴裡庫庫餵飯,就再吃一口。
再吃她就撐死了,鄒黎艱難吞下又一個酒糟荷包蛋,在此之前她已經喝了一碗米粥一碗黑芝麻糊吃了六隻小餛飩一菜一肉兩個大包子,好容易挨到小昭帶著空碗離開,沒成想一轉眼又來了三隻臥在米酒里的嫩嫩荷包蛋。
她真有點想吐了,鄒黎捧著自己受傷的手運氣,今天的早飯但凡減少一半的量,她都能嗯嗯吃得頭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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