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在大部分神學理論中——指除了「連山派」以外的神學——人是主的造物，是完美而不可置疑的，但實際上現代醫學已經發現了諸多不適應當下生活環境的進化殘留，甚至可以稱之為缺陷，譬如太容易出問題的頸椎，和身體對於堆積脂肪的過度熱情。

洛書不清楚這種改變是重新「縫合」了現有的肌肉和組織，還是乾脆連細胞層面都改造了——體表既沒有少一根毛髮，也沒有多一個痘印，但她的視覺、聽覺和嗅覺都發生了顯而易見的質變。

她眼中的世界先是褪色，然後很快重新渲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萬花筒。

當她轉動眼珠的時候，仿佛自帶變焦，無數人類的肉眼捕捉不到的細節一一呈現。她很快開始嫌棄眼前那層模糊的玻璃礙事，伸手摘掉了眼鏡，擁抱這個全新的世界，擁抱空氣中飛舞的每一粒灰塵。

還有另外一種視野，沒有視網膜成像後這麼地五彩斑斕，但論細節卻不遑多讓。那視野把她的背後、房門外的走廊、乃至整棟學生公寓都囊括其中，仿佛某種來自雷達的成像。

她聽到許多細微的聲音，很多在記憶里是完全陌生的，大概是人類聽覺範圍外的頻率，這些聲音為雷達成像添加了無數的動態細節。

她「看到」樓下程玖的房間布置，「聽到」對方寫字的沙沙聲，甚至可以從聲音的節奏大致推測出寫的是什麼——她就像一個變態，把整棟公寓樓納入了監視的範圍。

遠離學生公寓之後，信號終於在空氣中逐漸衰減，但如建築物和車輛這樣的「大件」仍然能夠清晰呈現。

她聞到層層疊疊的氣味。每一個人的汗味都有前調、中調和後調。她甚至還沒記全同學的名字，但已經記住了他們的氣味。

她在無數的氣味中尋找，然後想起了自己在找什麼。她翻出那瓶艾草香氛，照說即使塞著瓶塞，也該有一點氣味漏出來，但她竟然沒有聞到。她拔掉塞子，那味道終於溢了出來，在艾草味道的掩蓋下，有一股過去聞不到、現在卻異常濃烈的海水的鹹味。

人類的那一部分在尖叫，快要被這恐怖的視野和龐大的信息量逼瘋；而神的那一部分卻覺得這很正常，比過去又瞎又聾的狀態好多了。

改造甚至還在進行中，洛書想站起來，她伸手按了一下書桌，書桌立刻發出嘎吱的聲音，等她抬起手，上面已經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掌印。

她不得不學著控制力道，甚至不敢隨隨便便碰什麼東西。她勉強在房間裡走了一圈，那種生怕碰壞什麼的小心翼翼很快讓她煩躁起來，而整棟學生公寓傳來的噪音也讓她開始不堪忍受——那些放屁打嗝，咳嗽噴嚏，還有人類聲帶震動發出的層層疊疊的嗡嗡聲。

人類散發的氣味也不怎麼好聞，公共浴室的味道更是讓神也作嘔。如果把那道門用水泥封住，就可以隔絕——在更多黑暗的想法冒出來之前，洛書「咻」一下把時間倒了回去，回到點燃紙張之前。

寫完的符文靜靜地躺在書桌上。

回歸人類羸弱的感官，神的那一部分開始不滿，仿佛幽閉恐懼症犯了似的，而人類的部分則長吁一口氣，有種躺回被窩的安心感覺。

兩種矛盾的感覺交織，洛書發了一會兒愣，然後抹了抹臉。

咳咳。

用力過猛了！

人類的軀體或許脆弱不堪，但當你超脫了人類，所有過去屬於人的記憶，都會在膨脹的信息流中，變成一個小小的壓縮包；而所有過去曾經在意的人，或許也會在一瞬間微如螻蟻。

這種感覺是如此後怕，以致於洛書確信，如果把它當作常態，不用多長時間，就會喪失人性。

這是一種只能用於戰鬥的狀態，而且最好不要維持得太久——或許本來也不能維持得太久，畢竟洛書只看到了神力的化腐朽為神奇，還沒有來得及看到神力的扭曲。

當然，實驗還是要做，掛還是得開。

但最好不是在「現代」，不是用自己的身體——這很容易破壞身為人類的自我認知。

鑑於「加力量和體質」的效果過於拔群，洛書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訓練計劃，譬如戰鬥教材不局限於人類。

除此之外，她還在「連山歸藏」論壇發了一則新帖：

【《魯班書》下卷殘頁與四十九符文】

附圖：《魯班書》下卷殘頁「煉神篇」

混沌七竅：如圖，筆者在二手書店偶然發現幾張殘頁，內容疑似業已失傳的《魯班書》下卷，證據是其中「三神煉體之術」，在《閱微草堂筆記》中有所引用⑥，甚至成為修仙小說中煉體功法的起源。而驚人的是，這些殘篇中也出現了「四十九符文」……<="<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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