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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邊沿泛起的晦暗朝著他的視野中心籠罩匯聚,沈青池毫無波瀾的聲音隨之在他耳邊遠去。

……

連雨年猛地抽了口氣,從舊日噩夢中驚醒,直挺挺地坐起身,燦爛天光撞破眼帘,一掃他眼前陰影。

從前詛咒別人做噩夢,如今真是遭了報應了。

連雨年無奈搖頭。

他倚坐在牛車後堆起的谷垛上,身後悠蕩著蒼涼激昂的大山歌謠,身前是一片沒有遮蔽的天空,正值黃昏,半壁熔金色,半壁火燒雲,色彩灼艷明麗,不知是哪位仙人妙筆。

「丹先生醒了?」車夫一首曲子唱完,牛車也慢悠悠停在路邊,回頭笑道,「前方就是不夜鎮,約莫百步路,您自行進去吧,我就不送了。」

路旁是一片金黃色的田野,田野間立著一座粗陋的茅屋。

他跳下車,腰邊掛的白面面具微微搖晃一下,拍著老牛的長角:「我該回家了。」

連雨年「嗯」了一聲,撐著谷垛跳車,順手撣了撣衣擺上沾的草屑。

田間的風卷著麥香吹開他面上碎發,就像清風揭開攏山的霧,露出一張有別於世間無數男女的面容,綺艷昳麗,又如山月松濤般孤冷,言語難以盡述,像那市井話本里踱出的艷鬼或謫仙。

伸出素玉般的手指理了理衣領,連雨年向車夫道別,抬腿走向百步之外的小鎮。

他的背影挺秀端正,芝蘭玉樹,腳步雖略顯散漫,卻是透著點板正的從容,仿佛此刻就算山崩地頹,他邁出的步子也依然會嚴謹到如同經過精心度量,沒有半分區別。

不夜鎮是丹桂鄉諸多鎮子的其中一個,不起眼也不熱鬧,從鎮頭走到鎮尾只需小半天,不足百戶人家裡,半數都只有老人和孩童留守。

連雨年之前來過幾次,和今天一樣都是在黃昏,辦完事過夜就走,來去皆是冷冷清清。

今日卻一反常態,明明已經入夜,街邊的商鋪和民居卻都門窗大開,甚至有人在路旁擺攤,賣小吃小物件,還有專為孩子做的一聲響炮竹。

老人拄著拐杖遊玩,孩子們提著燈籠在人群中亂竄,鎮口還有人在擺放煙花,只等天色完全暗下,就點燃引線。

連雨年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鮮少往人多的地方去,一路行來光顧著拿袖子捂臉了,也沒多想不夜鎮怎麼就變得跟它的名字一樣熱鬧。

直到穿出人潮,撞上前來接自己的委託人,他才得以把袖子拉下,呼一口氣。

委託人是個梳著包包頭的少女,尚未及笄,已經出落得秀美可愛。

她扯了扯連雨年的袖口,笑道:「你怎麼還是像躲鬼一樣?長得好看又不是過錯,有什麼不能大大方方展露的?」

「我展露過啊。」連雨年放下衣袖,見附近有人看過來,又連忙擋回去,「第一次展露差點被抓去做面首,第二次則是被男人堵門唱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膈應了我三個月。」

少女好笑:「那你出門應該戴面具啊。」

「戴了。」連雨年攤手,「半路掉了。」

少女好奇欲問,一看天色暗了,趕忙又收住話頭,拉著他匆匆往自家走。

「咻——砰!」

煙花在兩人頭頂綻放,照亮連雨年幽深的眼眸,他掀起鴉青色的濃密睫毛,任由少女捏著自己另一邊衣角,問:「今兒是什麼日子?鎮上怎麼這麼大陣仗?」

「你不知道?哦,我忘了你深居簡出,沒活兒幾乎不出門。」少女撇撇嘴,下一秒換了種興奮語氣道:「陛下收回南疆啦!就是十天前的事,今天邸報才送達丹桂鄉!大家心裡高興,自費買了些煙花來放,又難得開了夜市,當是慶賀!此種盛事,從前少有,今後也很難有了!」

「收回……南疆?」

連雨年怔住,昏暗的燈火折映他眼底的愕然,如水波橫斜,良久才變為淡淡笑意。

他呢喃道:「少時戲言,他居然都做到了……」

南疆位於盛朝最南端,濕熱的氣候與得天獨厚的水土孕育了天下最豐沃的良田,卻因為與南夭國接壤,一直以來紛爭不斷,至先帝在位時期,更是因屢次戰敗而賠出了一多半去,此事被盛朝上下視為恥辱。

新帝登基不過三年,剛及弱冠,竟就完成了奪回失地,收復疆土的大業,著實令人驚艷。

倘再提起他此前三年所行的稅務減免、大興水利、改革官制等等激進卻縝密的治國方針,夸一句雄才偉略也不為過。

在如今的民間,這位年輕的天子早已有了聖君之名,深受愛戴。酒館茶樓的說書先生們比起話本軼事,更愛講他那些或真或假的奇聞,就連村頭嬸娘們嗑瓜子聊閒天,苦惱兒女婚嫁問題時,也都會帶著誇讚他兩句。

至於登基之初,陛下遭遇刺殺是因得位不正之類的流言,早就無人提起了。

「你說什麼?」少女推開門,在「吱呀」聲中詢問。

連雨年微微一笑,搖搖頭,逕自走進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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