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鑒有些不滿,覺得這人是故意表現得與其他方士不同,虛張聲勢浪費時間,正要拍椅子扶手,就見屏風後的君主擺了擺手。
他猛地閉緊嘴巴,卻又忍不住不解地皺眉,轉頭看向身邊的同僚。
然而陳安與白歌庭並不搭理他,都在看著那姓丹的異士,臉上既有不安也有期待,身體不自覺地前傾,關注其一舉一動。
他們這是怎麼了?
許鑒凝神打量連雨年,終於發覺了他反應有異——他怎麼一直盯著蓋住玄玉瓮的黑布被風吹起的下擺?
他心中疑惑,但在看清連雨年凝視那一物件的目光包含著什麼情緒後,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從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含義各異,連雨年沒有理會,兀自緊盯那片隨風舒捲擺動的布片。
在常人眼裡,布片的飄卷是因為風吹,但在他眼中,卻是因為黑布里探出了四根手指,正抓住布料左右晃動。
那手指蒼白如刷漆,瘦削細長,儼然是一隻……鬼爪。
「呼……」
潮濕的雨前風吹入御書房門窗,靠牆擺放的燭台輕輕搖晃,青銅罄亦微微擺動,發出空幽悅耳的輕響。
但除去這些,連雨年還聽到了其他人聽不見的聲音——一道飄飄渺渺如雲如霧,帶著泣訴意韻的哼唱聲。
聽上去像是……男人的聲音?
「帝京東邊的山上,有一座雲湖……」
「湖裡搖啊搖著小船……」
「它用腿骨做槳,它用頭骨點燈,它慢慢划去湖對岸,把我腐爛的身軀砍……」
又輕又低的吟唱不斷迴蕩在耳邊,連雨年壓了壓長眉,後背一片一片冒著雞皮疙瘩和冷汗,抿起的嘴唇用力到發白。
他深吸一口氣,快速壓下本能的恐懼,低聲道:「勞煩擇青公公取一把劍來。長三尺三寸為最佳,必須要桃木製的。」
擇青一怔,下意識看向上首,見屏風上的人影點點頭,方垂首退出去。
沒過多久,擇青捧著一把新制的桃木劍進來,雙手遞給連雨年。
他握住劍柄挽了個劍花,勾了勾嘴角,微微笑道:「請陛下讓近衛進來護駕。」
聞言,許鑒三人猛然一下站起身,不約而同地撲擋到屏風前。暗衛首領白歌庭還朝暗處說了聲什麼,於是靠近陛下的角落裡又多出幾道陰影。
陛下沒有出聲,只是擺擺手,擇青便忙不迭高呼護駕。
兩列近衛快步入內,將御書房四面守了個密不透風。
他們並不是聽連雨年的話,只是陛下安危不容冒險。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等著連雨年給出合理的解釋,或是一個戳穿他裝神弄鬼把戲的機會。
連雨年卻斂了心神,不理會他們,右手持劍,左手握住無鋒的劍刃向上一滑,兩行血線抹在刃鋒上,折射出觸目驚心的艷色。
血滴順著劍鋒滑落,墜地的那一秒,一股突如其來的狂風颳過御書房左右,吹得鍾罄交擊刀劍鳴響,同時吹落了蓋在玄玉瓮上的黑布。
粗糙的木蓋表面忽的浮起幾不可察的亮光,猶如筆墨縱橫,勾勒成僅連雨年一人可見的紋樣。
那是一個上古文字——人皇欽賜的「鎮」字敕令。
壞了!
連雨年臉色一變,未及補救,蓋子上的紋路就因為他這一劍黯淡下去,旋即轟然一聲炸碎。黑洞洞的瓮口中溢出濃烈到幾乎可以堵塞氣管的惡臭,眾人猝不及防下被熏個正著,乾嘔聲此起彼伏。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視野里,一頭身長將近五米的怪物從瓮中站起,下身是一股連進瓮底的雲霧,上身卻像由無數殘肢肉塊拼湊成的血肉小山,腐爛的肉塊微微蠕動,發出黏膩噁心的聲音,表面錯落密布著凹痕和凸/起,像呼吸一般上下涌動,從血肉堆疊的罅隙褶痕里推擠出黏稠的肉糜惡血,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
密密麻麻的眼睛鑲嵌在這怪物巨大身軀的每一個角落,所有眼睛皆瞪大到極致,濃黑的眼球在滿是紅血絲的眼眶肉里快速震顫轉動,血淚盈眶,順著眼頭眼尾滑落。
姑且算是怪物腹部的位置張開一張巨口,尖利的牙齒如同一條條蒼白蛆蟲,在其中密集而劇烈地扭動,極其悽厲的尖嘯從中傳出,化為了吹徹御書房的狂風。
連雨年臉部肌肉微微一抽,不需要強大氣場,也無需精神污染,光是看著這樣一頭詭怖悚然的怪物,發自本能的恐懼就令他渾身發涼,遲鈍麻痛的感覺仿佛游蛇,順著腳掌向上攀爬,轉眼間遍及四肢百骸,使得他的感官與反應雙雙變得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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