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是頓了頓,便神色如常地離去。
那日過後,這點疼痛於他而言,確實只是尋常。
……
暗衛與皇城禁軍將整座東宮包圍得密不透風,沈青池在近衛的保護下走入偏殿前的庭院,立身於蕭索秋風中。
偏殿是東宮女眷的住處,而東宮自先太子被賜死後便封宮至今,沒有人氣,無人打理,滿庭都是飛灰落葉,金殿蒙塵。
但除此之外,沈青池感受不到任何陰冷死氣,只覺得負責設計建造東宮的那批人能力了得,哪怕他已經坐擁天下,住進輝煌繁美的皇宮,也不禁為這裡的精巧絕倫而心生讚嘆。
「丹澧先生,請吧。」
沈青池坐在侍從搬來的軟椅上,托腮看向宮門,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
連雨年從他身後走出,仰頭環顧面前的殿宇,晦暗天光從剛落過雨的雲層邊沿滲漏而下,打在他昳麗卻冰冷的面容上,恍若冰雪裡開出的重瓣牡丹。
他的眼底映出碧瓦飛甍、雕樑畫棟,也映出籠罩在偏殿頂上黑沉沉的濃霧。霧氣中伸出數條宛如實質的黑鐵鎖鏈穿插/進宮殿各處,繃緊筆直,鏽跡斑斑,表面騰起腥臭的血氣。
鎖鏈的每一處落點都是一個房間,它們原本屬於先太子的六名妻妾。
伸進太子妃居所的那條最為粗厚,也和其他鎖鏈最為不同——它一直在劇烈顫抖,相互扣合的鐵環碰撞出聲聲脆響,偶爾又會發出如同在磨刀石上打磨鈍繡的刀劍那般令人牙酸的聲音。
「丹先生看出什麼了?」
沈青池溫潤的嗓音悠悠傳來,連雨年微微偏頭,用餘光隱晦地掃他一眼,方回身垂頭應答:「陛下,請開先太子女眷居所。」
沈青池抬手,兩隊禁軍立即上前,在外面把六間院子的門窗全部打開。
「先生可還需桃木劍?」擇青上前問道,身後的小內侍立馬端上三柄新制的劍,比之前那把做得更加用心細緻。
天子近侍,總是特別有眼力見。
連雨年拱手道謝,隨意拿起一把,又問一名近衛借來匕首,想了想,在劍刃兩面分別刻上一句話。
擇青站得近,看見了他刻的字,卻不認得那是什麼字,便歸於是丹家傳承,低頭沒有多看。
連雨年也不解釋,握住劍刃默念前身背誦的經文,昔時他念來尋常普通的字句,此刻卻引動冥冥之力,影響天地,帶來一陣又一陣清冷恬靜的風,和風裡若有似無的幽清吟唱。
仿佛天道之音,聲如鍾罄。
又似海妖歌謠,詭若淒風。
清風吹徹整座東宮,捲起眾人的髮絲、衣擺,吹起又撫平他們的疑惑。
上古時期,人與鬼神共存的,有聖人布道天下,道音落處,聲聲催開蓮花。
沈青池閉上眼睛,在這陣風中得到了久違的心靈寧靜,腦中心中諸多雜念被寸寸抹去,於是許多隱藏極深的心念便自然而然地水落石出,高聳凹陷,交錯縱橫,攤在面前的明晰如海上明月,匿於心底者則晦暗似沉淵。
皆已瞭然。
他心思晦深,波瀾不驚,靜靜地想——幸好丹家只剩這一人。
第6章
腦海中轉過無數危險的想法,沈青池望著身前人的背影,卻只是不緊不慢地轉動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心緒半點不露,甚至露出了些許笑意,卻令近旁之人膽戰心驚。
連雨年對此則絲毫不覺,像解決鄉野異事那般熟練地掏出降妖伏魔設定,張開雙臂,運使體內自然流轉的無形無質之力。
桃木劍豎立在他身前,劍刃周身震開半暗半顯的透明漩渦,催動其緩慢旋轉,又如漣漪般層層蕩漾,點滴滲入偏殿。
斜過半空的鎖鏈被漣漪震斷,盪碎為漫天黑絮,消散於風中。
丹家是上古巫族世家,傳承至今,丹澧已經是最後一名族人,也早已失去溝通天地鬼神的能力。
或許是因為靈魂有異,連雨年借屍還魂後,竟誤打誤撞得到了丹家人苦求不得的降鬼之法,讓家中傳書記載的經文符籙不再是空談,而有了力量支撐,能夠用在正途。
他在丹桂鄉的無數傳說,皆由這份能力而起。如今,他又帶著丹家人的身份,丹家應有的力量來到皇城,為人皇尋屍誅鬼,掃除障礙——幾乎與上古丹家先人所做的無異。
丹家人的工讓他來打,得,果然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天上就算掉餡餅,從平流層落下若是沒有氣化,絕對能把他的頭砸進肚子裡去。
連雨年嘆了口氣,帶著淡淡的班味和死感掐指結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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