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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雨年本來還覺得心裡毛毛的,聽到這話忍不住「噗嗤」一聲,在他扭頭看過來時立馬捂嘴,低聲道:「我想起高興的事。」

異界人不懂他的幽默,但懂此地無銀三百兩,許大人撇撇嘴,語氣毫無平仄地「哦」了一聲。

兩人簡短地交談之時,台上已經開演了。

服裝、模樣各異的「鬼」流水線一般上台與武魁交手,招式精妙,武藝卓絕,卻都不敵武魁的力能破巧,被一個個砍了腦袋卸了手腳,再扔下台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鬼」穿著人的衣服,卻都長著獸頭,而且都是從破廟裡面出來。

武魁打敗一隻「鬼」,破廟頂上字跡斑駁的牌匾就碎一塊,仿佛它們是這座廟存在的根基。

沒有唱詞,沒有劇情,只有精彩卻一成不變的打戲。打到精彩處,場中也無人叫好,只有拳風腿勁劃破空氣的銳響,襯得場下靜得離奇詭怖。

一種不可名狀的氛圍流蕩開來,撥顫無聲的詭譎旋律。連雨年只感覺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慢慢跟著亂了調,耳邊長長地拉開一圈耳鳴尖嘯,產生類似墜入深海、與世隔絕的陰晦恐懼。

原來如此。

連雨年若有所思地想,所以才是「詭戲」,而非「鬼戲」嗎?

第11章

「嗒嗒——砰!」

「嗒嗒——砰!」

節奏緩慢的鼓點突然響起,好像自極遠的地方傳來,空靈的回音重疊復沓,敲擊的是聽眾的耳膜,卻讓他們的心也跟著顫。

台上的武魁殺夠了十二隻鬼,廟門上的牌匾也碎了滿地,寒風穿門而過,揚起呼啦啦的響聲,尖銳刺耳。

連雨年和許鑒坐在第一排中間,正對著那扇黑洞洞的門,也便被這陣風劈頭蓋臉吹個正著。

許鑒渾身一哆嗦,偏頭打了個噴嚏,連雨年則屈指輕叩面具,「篤篤」兩聲輕響下盪開微波,掃除撲面而來的寒意。

武魁一步邁進門框,廟門被人飛快地抽下台,露出後方的布景。

一座蓮花台,上有金身神像,卻非人非神,非佛非道,只是一道道盤曲虬繞的煙霧簇擁著一截枯死的槐木。

武魁跪在神像前,用抑揚頓挫的語調說明自己此前的作為,那平仄險峻的唱腔令連雨年想起了玄玉瓮中怪物唱的那首曲子,不禁直起腰,身體微微前傾,認真傾聽。

待他說完,蓮花台周邊突然噴出數股煙霧,煙雲繚繞間,枯木幻化為一位青裙荊釵的女子,眼尾有金箔貼成的葉子紋路,端莊典雅,高貴如神。

「這是怎麼做到的?」許鑒訝異地低聲問。

台上的煙霧並不能遮蔽視線,但那座神像卻是憑空變成了這名女子,甚至連變戲法用的幕布都沒有。

倘若是之前看到這一幕,許鑒只會認為是某種江湖術法,但……

剛重組完世界觀的尚書大人看了看身邊的「丹先生」,油然而生一股遲疑和敬畏。

連雨年笑著擺擺手,示意他繼續看。

女子手臂間挽著一節枯枝,沉靜悲憫地垂視武魁,忽然將樹枝擲出,洞穿他的心臟,將他釘在台上。

許鑒驚得正要跳起,被連雨年按下。周遭的人仍舊不發一聲,似乎都在全神貫注地看著接下來的劇情。

「孽障。」神明沉聲道,「汝身已亡,魂化厲鬼,四處殺人,犯下此等罪孽後竟敢來吾面前邀功請賞,何其荒謬!看看你身邊的怨魂吧,看看那些為你所殺之人的面貌,既已墮落,何必再以執念遮眼!」

她話音未落,周身的煙霧裡又憑空浮現一道道人影,是被武魁殺死的那十二名獸頭人。

他們摘下獸頭頭套,露出慘白的臉,神情獰惡恐怖,比之先前的「面目」居然更加駭人。

武魁瞪大雙眼,大喊:「我是惡鬼……我是惡鬼?我是……惡鬼……」

悽厲的尾音淹沒在怨魂噬咬惡鬼血肉的咀嚼聲里,武魁的身軀被撕咬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被那十二隻鬼大口大口地吞噬。

神明旁觀,待得地上只剩一件沾滿碎肉血污的衣裳,方發出長長一聲嘆息。

「嘆世間——」

「人心如獸,神明不憐——」

「好心腸的鬼要被命運作踐——」

「他們說那清平盛世,歡愉人間,哪裡去見——」

「又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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