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把我騙。」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歌聲幽幽迴蕩,卷著淒寒的風吹散了台上輕煙。十四名戲子朝台下鞠躬謝幕,片刻後,周圍掌聲雷動,響亮又齊整。
許鑒額前滲出了一層薄汗。
一場詭戲演了一個時辰,出來時已經是丑時初刻。
月光如雪,連雨年揣著手走向皇宮,沿途許鑒看了他好幾眼,欲言又止,腳步緩慢。
「許大人想問什麼?」連雨年笑道,面具下的眼睛幽黑深靜,卻莫名把清冷的月光都揉得軟暖。
許鑒輕咳一聲:「剛才那場戲……最後一折出現了許多怪異場景,丹先生可看出什麼端倪?」
「許大人是想問它們是真是假吧?」連雨年唇角上揚,在許鑒點頭之際,毫無預兆地答道:「是真的。不過演出它們的不是人,而是鬼,所以可以來去如風,被穿心也不會死。」
當然,裡面也有例外,那尊神像幻化而成的女人給他的感覺不像鬼魂。但這就沒必要細說了,畢竟他也還沒弄明白。
許鑒猛地剎住腳步:「……啊?!」
連雨年不急著解釋,而是慢悠悠地問:「許大人是花錢買票看的戲吧?你的票牌上刻著什麼字?」
「這……」許鑒到底是一朝重臣,很快便壓下心底山呼海嘯般的驚懼,鎮靜道:「應是寫著……末九。」
「我的是首一。」連雨年說著,冷不丁笑了一下,聽得許大人背後發毛,「首一與末九,一是初始,九是極數,前面偏偏加了同樣意思的首末,而且都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這種標數方法不常見吧?」
「聞所未聞!」許鑒脫口而出的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丹先生的意思不會是……」
連雨年道:「你還記得詭戲演出時其他看客的反應嗎?無論是開始的打鬥還是後來的詭異演繹,那些人都沒有任何反應。許大人如此穩重的人尚且會為枯枝釘入戲子的心臟而震驚,其他人卻似熟視無睹,除了最後的掌聲,他們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發出。」
「……」
連雨年笑眯眯地拍他肩膀,把他嚇一激靈:「許大人,一群鬼在台上給我們演了一齣戲,一群鬼在台下陪我們看了一齣戲,如此服務態度,可見五百兩沒白花。這個戲班子也是有趣,給錢他是真辦事啊。」
「……」
許鑒眼角抽動:「丹先生,不好笑。」
「不好笑嗎?好吧,說正事。」連雨年攤手,「詭戲和鬼戲一字之差,有活人看便是前者,沒活人看便是後者,至於戲目,應當是一樣的。」
換句話說,那隻怪物最後留下的曲子就出自某折鬼戲。怪物沒有理智,戲是怨魂們生前聽的,而如今世上還存有鬼戲的地方,就只有上古巫術發源地——丹桂鄉了。
「剛出來又要回去……」連雨年咕噥,「白跑一趟。」
「……謝過先生救命之恩。」
許鑒腦子轉了半晌,終於恢復冷靜,第一時間向連雨年表示感謝。
之前看戲時他幾番差點失態,都是連雨年及時按住了他。若非如此,真讓他鬧將起來,惹惱了那群鬼,今夜他怕是凶多吉少。
「說來慚愧。」他嘆息道,「陛下得知先生獨自看詭戲,擔心你被暗算,才命我跟隨,結果卻是我險些連累先生。」
怕他被暗算,還是怕他藏線索?
連雨年沒有戳穿尚書大人的善意修飾:「大人言重了,我倒慶幸有你陪著,否則只我一人被群鬼包圍,還真是很瘮人。」
許鑒想想那副場景,竟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兩人又寒暄幾句,便在宮門前分開。連雨年過了護城河,擇青已經在偏門等著他了。
「陛下還沒睡?」連雨年走上前去,隨口問道。
「是。」擇青笑著點頭,「倒不是特意等先生您,陛下素來少眠,一夜睡不了兩個時辰,加之國事繁重,因而總是睡得晚。」
連雨年沉默片刻,輕聲道:「勸陛下注意身體。」
擇青剛要答「是」,忽然覺得這語氣有些熟悉,不由得頓了頓腳步,看向連雨年的背影。
他背脊挺直,步履穩健,想來哪怕是放碗水在頭上,也不會有一滴水濺出來。
行走速度平緩,自有韻律節奏,每一步的距離像是經過精心測量,分毫不差。
那分明是皇室中人才會有的儀態,為什麼這位長在鄉野的丹先生也……
擇青驀的悚然一驚,及時掐斷這個正在滑向深淵的猜想。無論是哪種猜測,他都不該探究。
至少在妖蠱教之事解決之前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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