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蹭著連雨年的耳垂收回,留下一縷似有若無的涼意。連雨年忍下抓撓的衝動,無奈道:「……謝陛下信任。」
「那先生應該明白朕專門說起此事的打算了?」沈青池笑吟吟問。
他自然明白,這又不難猜。
將妖蠱教切割成明面上和暗地裡兩部分,又把矛頭對準明顯掌控了後者的覡,沈青池想挖空妖蠱教的核心,留下那個可以併入盛朝情報機構的外殼,為己所用。
「草民明白。」連雨年回以一笑,緊繃的狀態和語氣幾乎是瞬間緩和下來,在他的坦誠中解除了一直以來的防備,真正站到他的面前,與他看向同一個目標,「陛下有計劃了?」
「先把朕感興趣的那部分收入囊中,烏龜害怕殼被敲碎,自然會探頭反擊——那便是我們的機會。」說完,沈青池看了連雨年一眼,狀若無意地透露:「情報的事都是歌庭在管,收編明面上的妖蠱教的事也會由他負責。教眾里若有人知曉內幕,或是有作奸犯科者,就讓許鑒去查去審。至於最危險的那一件事,還要有勞先生看顧了,朕會全力配合。」
連雨年淡定地點頭,道了句「多謝」,好像不知道這番話里包含了多麼驚天動地的信任。
一旁的擇青卻已用紙團將耳朵塞上——這是他隨侍在側,又剛好碰上沈青池跟人聊些不方便聽的話題時的慣常做法,每每直覺告訴他接下來陛下要說的話可能讓他掉腦袋,他就會馬上掏出塞上,這回也不例外。
當宮廷內相也是件技術活,他能年紀輕輕就混到「老祖宗」的位置,靠的可不止是站對了隊伍。
午後無事,沈青池去處理要緊事務,連雨年也沒出宮,在望月台上釣魚。
是的,望月台圍欄外有一口水池,青石砌邊,草木蔥蘢,池中有不少錦鯉,莫名勾起了他的垂釣興致。
他試探性地向沈青池提了一嘴,沈青池想都沒想就讓人給他拿來了漁具。
在望月台邊下杆時,連雨年眼瞅著擇青和其他內侍們看他的眼神一變再變,一會兒像看佞臣,一會兒像看妖妃,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麼,精彩紛呈。
連雨年失笑搖頭,越發確定沈青池已經認出了自己,只是不想揭穿自己。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老實不搞事,連雨年也樂得清閒,懶得深思和糾結,渾然忘記對面是只聰慧狡黠的千年狐狸,所做之事從無閒筆——蟄伏也一樣。
傍晚,空軍大半日的連雨年在望月台邊折了一枝竹子當做收穫,收杆起身。
沈青池正好看完最後一份奏摺,命人傳膳,又對連雨年說:「先生與朕口味相似,留下一起用膳吧。」
「多謝陛下,草民卻之不恭。」連雨年大大方方地答應。
擇青到門口,吩咐內侍們記得叮囑膳房今日多傳一份飯的事,聽見自己的小徒弟小聲問道:「師父,裡頭那位先生與陛下究竟是什麼關係?敢釣陛下的魚,還折陛下的竹子,膽識過人啊!」
「作死!陛下的事也是你能打聽的!」
擇青橫眉立目,沒好氣地拍了他後腦勺一下:「快去傳膳!若是誤了時辰,有你好果子吃!」
小徒弟訕訕一笑,連忙走到隊伍前頭,領著其他人前往膳房。
飯菜很快端進了安和殿,沒有先帝那麼浮誇的一頓三十二個菜,一共十二盤,冷熱湯俱全,菜色也並不過度複雜靡費,都是些量大管飽的家常菜,大概兩百多桌加起來才頂得上先帝一桌的花費。
看來在這一點上,皇位並未腐化沈青池那顆簡單質樸的心。
擇青仔仔細細試過毒後,連雨年和沈青池同時動筷。
他們分坐於桌子兩側,大圓形餐桌方便他們自行夾菜,省卻許多等待功夫。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根植兩人心底,用膳時他們並不交流,偶爾筷子夾到一處去,也只是一方尷尬,一方寬容地笑笑,然後各自讓開。
擇青侍立在側,看著看著,忽然覺得這一幕很是熟悉,也頗為陌生。
他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陛下和誰一起好好地坐下來吃一頓飯了,像今日這般面上含笑,手裡也未拿著奏章的樣子更是少見。
從前小臨安王在的時候……
他在的時候……
擇青冷不丁反應過來,悚然一驚,眼底壓著隱晦的驚詫,在連雨年和沈青池身上掃來掃去,半晌後,終於從這一幕場景中剝離出自己覺得的「眼熟」的本質——這不是陛下登基前跟小臨安王的吃飯日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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