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雨年抿起嘴唇。
沈青池繼續喃喃道:「你在我心裡長了十四年,將你拔走,等於抽空我的心臟。帶著一副空殼,我並不清楚我能堅持多久,能做得多好,所幸……我順利拿回了南疆。拿回南疆,我就算突然暴斃,也有臉見你。」
南疆回歸的那日,沈青池又去舊時庭院的梨花樹下挖酒,但酒沒了,身邊的人也沒了。
他在樹下睡了一日,那人也沒有乘東風入夢。
沈青池想,看來他做得還不夠。
「可是你仍然沒有入夢,看來我做得還不夠……」沈青池夢囈似的呢喃,「還不夠……」
「不是這樣的。」連雨年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生魂不入夢,你夢不到我,是因為我還……」
他停頓一下,在薄薄的窗戶紙前猶豫半晌,無奈地選擇伸指戳破:「……因為我還活著。」
怪夜色溫柔,讓他不想演了。
「而且,我並不後悔為你而死,我怨的不是這個。」
「那你怨什麼?」沈青池馬上追問,喑啞的嗓音上揚幾度,接近破音。
聰明如他,突然敏銳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甚至願意鬆開手,利用此刻極近的距離捕捉他眼底細微的情緒。
連雨年張了張嘴,答案卡在喉嚨,像吞了一把荊棘,刺得喉頭隱痛。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些事,於是原本可以用玩笑語氣說出的話語變得格外滯澀艱深,帶著一點難以啟齒的羞赧。
他清清嗓子,別開眼,含糊地說:「沒什麼,我……」
有四個字被他嚼碎在齒間,只剩短促的尾音。
沈青池捏住他的下巴,不依不饒地追問:「你什麼?」
「我……」
還能怎麼?你一通深情告白噼里啪啦地砸下來,顯得我之前的怨懟又作又矯情唄。
連雨年本想含混過去,但沈青池已經逼近到一個頗為危險的距離,即使知道再靠近點就要親上,也不肯放棄討一個答案。
連雨年豎起桃木劍將他隔開:「我……恃寵而驕,沒事找事,胡思亂想,作了個大的,行了吧。」
沈青池沒料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自我評價,怔了許久,直白坦蕩的目光看得他整個人都不自在,滿臉寫著「我之前是個傻叉」。
沈青池心念一閃,好似抓住了某個飄飄蕩蕩的念頭,眼底的怔忪慢慢被笑意取代。
他低低笑出聲來,又把頭枕回連雨年肩上,指尖沿著他下頜滑到鬢角,勾起他一縷髮絲繞上指節。
「你可以沒事找事,朕很喜歡。」沈青池輕聲道,「寵愛朕給了,你何時驕一個給朕看看?」
連雨年繃住:「陛下想讓草民怎麼驕?」
沈青池曖昧地點了點他的耳垂,漫不經心道:「譬如,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地……爬朕的床。」
連雨年繃不住了。
他給了陛下一個清脆響亮的腦瓜嘣。
哪裡來的黃色廢料?走你!
第25章
留下幾十把桃木劍和上百張符籙, 連雨年展開沈青池親手寫的聖旨,看著上面那一行行熟悉的、屬於小臨安王的字跡,心情複雜, 默許了沈青池讓他多留半日的要求, 直到未時三刻才離開帝京, 趕往丹桂鄉。
來時乘坐馬車走官道費時不少, 去時獨身策馬抄近道倒是省了兩日時間, 十月初七便抵達了位于丹桂鄉東面邊際的桫欏鎮。
連雨年在鎮石處下馬,夕陽餘暉從頭頂龐然繁密的枝葉間篩下,打在腳邊,隨風而動,宛若流動的細沙。
他仰首打量這株足有五百年樹齡的桫欏古樹,眼神柔和, 離他最近的一根枝條忽然被風吹得彎折, 末梢柔軟的嫩葉蹭過他的鬢角, 像是同他打了個招呼。
「又見面了, 老先生。」連雨年笑著輕拍樹幹, 「鎮中一切可好?」
今日的風溫柔又連綿, 桫欏古樹婆娑搖曳,沙沙風聲清幽恬淡, 令人心曠神怡,滿心慵懶,恨不得倚在樹下睡去。
這便是一切安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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