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眼術下眾生平等,但凡有個類別,神眼都能分辨出來,並且絕不出錯。
這個白毛卻是例外,明明肉眼可見,但連雨年透過神眼去看,卻只看到一片漆黑的虛無。
他所在的地方在神眼術的注視下是個人形空洞,那一整塊空間就像被憑空挖去,往外呼呼漏著白毛風,說不出的怪異。
雲湖本就足夠古怪,這人的古怪還要在雲湖之上,他怪就怪在……他本該不存在於世間。
連雨年思索間,白衣男子也已把他從頭到腳打量個遍,聽到這話,不禁彎起眼睛,周身氣質陡然從淡漠轉為柔和,非人感也更甚。
乍看之下,像只笑眼盈盈的狐狸。
狐狸眼底的笑意仍在加深:「來了一份很漂亮的食物……像他,我都有些不忍心下口了。」
連雨年把眉毛放了下來,嗤笑:「不用不忍心,想吃就備好牙口,自己過來。」
聞言,美人頭哆嗦一下,連滾帶爬地扎進水道外的湖水,頭髮拖在身後一個神龍擺尾,就像安了助推器似的躥出老遠。
連雨年懶得搭理她,眸間金色暫褪,周身雷鳴隱隱,金色雷光若有似無地閃動,藤蔓一樣纏繞於身,末端攏在他的指間。
男人眉眼一壓,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瞬間冷下的神情流露出凶戾獸性,身後大片靜若投影的鬼影也隨之劇烈顫抖,裂開一道道猙獰的豁口。
某種沉鬱、陰晦、壓抑的氣息從他體內奔涌而出,森冷的風吹得背後鬼影如擺鐘搖動,發出枯樹婆娑的簌簌聲響。
連雨年置身其中,如同自人間一步踏進幽冥,耳邊是悽厲鬼哭,眼前是鬼影重重,頭頂的天上掛著一輪猩紅如血,熾烈灼熱的大日,幾乎能把他曬化在地。腳下沙土卻化為渾濁泥水,寒意攀著腳踝盤旋而上,滲入骨縫,刺得他渾身發疼。
望著被陰冥異力籠罩的連雨年,男人再度揚起溫柔的笑:「美味的食材,自然需要精心……呃?」
剩下的話語被一隻手掌堵回嗓子眼,變成短促驚疑的尾音。
連雨年不知何時飛身而上,踏著金雷躍到男人跟前,一掌按上他的面頰,將蓄積已久的雷霆盡數釋放,宛若垂天的銀河,浩浩蕩蕩傾瀉向他,洞穿他的軀體後餘力不減,又一鼓作氣沖向他背後的鬼影汪洋,將那片沒有盡頭的黑暗打了個對穿,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缺口。
缺口向四面八方瀰漫,不斷侵蝕這片翻滾不休的暗色,像攔腰撕開中間破了個洞的紙張,將那龐然鬼海一分為二,恍若天傾地頹。
男人愕然瞪大雙眼,被一股堪稱浩瀚的力量穿體而過的感受實在新奇又毛骨悚然,哪怕心裡清楚這股力量沒有半分能真的落到自己身上,他依舊有種被扼住喉嚨、敲斷四肢、五臟衰竭而亡的驚悚感。
慘烈至極、聲聲泣血的尖嘯鬼嚎自後方破損的鬼影叢林內升騰,那叫聲好似吸血的蟲蛆,吸附著耳膜不停扭動啃咬,往大腦里鑽。
滾燙與冰寒交織的氣浪衝上雲霄,發出一聲撼天動地的轟鳴,而這不過是毫無徵兆爆發開來的龐大力量的伴生品。
連雨年首當其衝,被這股恐怖的、如同天外隕石衝撞的力量正中胸口,皮膚上頓時結起一層青白與黑紅交織的霜。
他皺起眉頭,唇色褪盡,蒼白唇瓣間溢出一線血色,但還未流出嘴角,便被撲面而來的熱氣蒸乾,看著像是塗了層薄薄的口脂。
男人背後的鬼影正在暴動,像滾水一樣激烈地沸騰翻湧。
此番接觸下來,連雨年已洞悉它們的本質——都是被封存了數百上千年的厲鬼,狀態與魙相似,神志渺渺,只需一次徹底的爆發,就會如燒盡的紙灰般消散。
這麼多「陳年」厲鬼,這白毛擱這釀酒呢?
連雨年想著,低頭看了看沁出大片血跡的胸口,血跡下皮開肉綻的傷創正以極快速度癒合,疼痛退得比出現時還快,可見正面扛下的這一擊於他的戰力毫無影響。
他勾起重染艷色的薄唇:「你似乎不太行啊。」
男人眉心一跳,連雨年卻不給他回應的機會,收回手閃至他身後,雙臂微抬,口念咒訣,召來比雷法溫和百倍,卻更為無邊無際的……天地之力。
歲月、陰陽、人間萬物,皆在此靜止一瞬。
連光線也能定格的寂靜中,不知從而何來的微風捲起了連雨年的衣角,送來源於神代初年,人族最為強盛的那段年歲里傳唱的歌謠。
飄渺的吟唱繞著連雨年鬢角的碎發輾轉翻飛,拂向鬼影,為凝固於時光罅隙中不見朝夕的遊魂刮骨療毒。
褪去凶戾,褪去血光,褪去所有的不祥痕跡,風化成蒼白石像,再寸寸碎盡。
連雨年身上寒霜消退殆盡的剎那,那片好似沒有邊際的鬼海也被他召來的溫柔偉力吹成漫天飛絮,落進真正的幽冥。
罪愆歸於天地,魂魄洗淨鉛華,可入輪迴。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