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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眼睜睜看著厲鬼方陣從頭開始化作藍色的細沙,近乎無堅不摧的強大鬼軀寸寸皸裂,風一吹,便漫天亂飛,像下了一場海藍色的細雪。

一息之間,怨魂與烈火盡去。

連雨年抬手,靜止的時間重新流動,萬物如洗,暴虐的風浪也溫柔成起伏的碎光。

東方紅日初升,萬丈波瀾墜入垂天的霞色與金光,天和海在遠處連成一線,攏著半輪永遠不會繼續上升的太陽。

蘭女夷眼神一晃,恍惚間似乎看見身前的礁石上坐著一道道身影,姿容美艷,赤藍漸變的魚尾也染上霞彩,正迎著海風哼唱聽不清的歌謠。

那歌聲空靈清幽,潺湲似水,柔情萬千。

浪花拍過,便把那些身影與清歌一同淹沒。

「鮫人朝歌……」巫羅綺嘆息,「我以為永遠都聽不到了……」

「嘩啦——嘩啦——」

空幽潮聲緩慢鋪陳,將岸上的屍骸捲入海中,露出底下金黃的沙灘。

陣法殘軀消融於永恆不變的金輝里,連雨年望著重歸恬靜的海域,從半空落下。

他站在岸邊,一朵海浪溫柔羞怯地漫上他的腳踝,輕靈聲線掃過耳廓:

「謝謝……」

連雨年冶艷含怒的眉眼一松,柔和下來。

蘭女夷上前,回憶著他方才提到的鮫人滅族之事,輕聲問:「厲鬼已被超度,屍骸也葬了,怎麼不見鮫皇屍骨?」

巫羅綺揣著手,遠望碧海長天:「他不就在你的面前?」

蘭女夷盯著平靜微瀾的海面,瞭然點頭:「那我師兄的屍骨,也只是某人為丹先生所設的陷阱的餌?」

「也未必。」連雨年道,「鮫人族有合魂之術,含怨而死的鮫魂會彼此融合,形成更加強大的個體。再遲幾日,這些厲鬼就會破封而出,他們不破,布陣之人也會主動解陣,讓他們融為一體,創造出新的鬼鮫皇,為他所用。」

「鬼鮫皇誕生之初,必定暴虐恣睢,布陣者需要一個替他打斷惡犬脊樑的人,這樣他才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費吹灰之力獲得一個強大下屬。我是他選定的打手,你是引我過來的餌,不給你點真東西,怎麼能讓你乖乖掛到鉤子上?」

蘭女夷眉尖輕蹙,旋即舒展開來,點頭笑道:「確實如此。」

那人打得一手好算盤,算到了蘭女夷的性格,卻忽略了她的聰慧,沒有料到她能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找到線索,就算連雨年今日不來,她也能進入鮫人石灘,提前觸發厲鬼暴動,死於他們手下,引來連雨年。

而他最大的失誤,就是選了連雨年來當這個打手。

連雨年勾起唇角,笑意涼薄:「機關算盡卻一事無成,我果然是你的報應,你覺得呢,覡?」

他話音未落,巫羅綺與蘭女夷紛紛挑起眉尾,目光像是被吸鐵石吸過去,徑直落在十米外那塊高聳得略顯突兀的礁石上。

那裡原本空無一物,但在三道視線投注過去,又看到了一道仿佛一直存在於此的虛影。

他模糊不清,只有最基本的人形,面頰上五官的部分只有淺淺的凹陷,仿佛還未生長出來,又像戴了什麼獵奇風格的面具。

「淮河一場大雨,逼得你不得不承受練體之苦。練體完成後,你又反過來毀了本該是我最傑出的作品。」虛影嘆息,慵懶的聲線里滿是惋惜,「早知道我就把這兩件事的順序調換一下了。」

他默認了自己的身份,空白面龐上,唯有冰冷的目光清晰到與連雨年針尖對麥芒。

超度鮫人厲鬼與人族厲鬼,在數量相當的情況下,難度不是一個量級,前者遠遠超出練體前的連雨年的能力。如他所說,若是這兩件事換個順序,連雨年真有可能被打個措手不及。

連雨年掏出兩根髮帶,一根束髮,另一根用來疊小狐狸,像個反派一樣惡劣地笑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何況,這樣不正說明巫族十脈的詛咒已經落到你身上了嗎?」

「他果然什麼都同你說了。」覡的語氣帶著含怒的淺笑,「徐令則……當初我就該讓他爛在那個墓穴里。」

「該爛在裡面的是你。」連雨年抬手抓了一把,覡虛幻的外殼下空空蕩蕩,沒有他需要的神識,「喲,這麼謹慎?」

「是你太強,手握隨時掀桌的本領,我不能不防著。」覡哼笑一聲,「徐令則把四個地方都告訴你了吧?可惜你來得晚了,除去這裡,你在其他地方什麼都拿不到,不如省點功夫,在帝京過幾天好日子,等我帶著驚喜去看你?」

連雨年沖疊好的狐狸吹了口氣,它嚶嚶一聲,蹭了蹭連雨年的臉後飛奔離開,覡也沒有嘗試阻攔。

「你覺得你突然跑來說這一通廢話,我是會照做,還是覺得你已經被逼到死角,無計可施,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拖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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