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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

「土豆粉」解釋不清,整條蟲像香迷糊了似的,舉著尾巴就往縫隙里沖。連雨年伸手去揪,它還靈活地躲閃幾下,險些真的從他指縫中溜走,逃出生天。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它最終仍是被連雨年扼住了命運的後脖頸,老老實實蜷縮回他的掌心。

「別急。」連雨年說,「我們這就去找香氣的源頭。」

蔫巴不到五秒的「土豆粉」再次支楞起來,在連雨年捶碎身前的黑色壁障後,搖頭擺尾地衝到了最前方。

他們走進一條光鑄的通道。

通道很長,長得好似沒有盡頭,踏上去時地板會泛起水波一樣的輕微波動,一圈圈綿延向遠方。

通道內瀰漫著某種奇特力量,無形無影無質,卻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受其影響,連雨年只走出兩步,卻恍惚有種度過了千萬年之感,不由自主地想止步。

所幸「土豆粉」不受這股力量牽絆,拱著尾巴飛快地往前躥。

連雨年只要看見它毛蟲爬拱的動作,不合時宜的恍惚就會自發散盡,取而代之的是「這孩子養廢了,開個小號吧」的無語。

也是在這時,連雨年突然意識到巫羅綺安靜得過分了,自進入通道起,他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連雨年扭頭望向巫羅綺,他和連雨年一樣正快步走著,神色冷沉,眸光幽暗,仿佛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什麼地方,原本散漫淡泊的氣質一掃而空,暴露本來面貌,仿佛深海巨獸浮出水面,只露出一角背鰭,便似高聳的山峰,驚悚駭人。

連雨年心裡一突,忽然想到什麼,加快腳步衝到了「土豆粉」前方。

恰好通道行至盡頭,一扇巍峨聳立的大門在霧流似的柔光中若隱若現。青銅材質的門板上刻滿浮雕——體型龐大的飛禽走獸、上天入地的渺小人影、撐天蔽日的龐然巨樹、雷雲之上浩渺廣闊的扭曲陰影。

那是神代的一角剪影,人族初生的、最為莽荒古老的年歲里人人可見的物事。

青銅門高逾百丈,比河面還要高出兩條河的深度,在外面卻看不到它的半點影子,只能說明這裡又是一個被切割出去的小世界。

門上落鎖,雖然鎖開了,但門扉依然緊閉。

連雨年正要使用蠻力推一把試試,巫羅綺卻好像等不及了,飛身而起對準門縫就是一腳。

轟然如天塌地陷的巨響悠悠蕩開,沉凝綿遠,帶著無休無止的回音,連雨年和「土豆粉」首當其衝,大腦都要被震碎了。

「巫羅綺你……」幹什麼!

最後三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那扇門就在連雨年眼前緩緩打開,幽微的燭火從中流瀉而出,落進通道,卻在明亮的光海中變成陰影,如同遲暮的美人對鏡綰髮,遲緩地閃爍流動,洇染成昳麗而繁複的圖紋。

門後是一座墓穴,或者說,一間巨大的墓室。

九百九十九盞長明燈匯成星河,仿佛已經在此等候一萬年。

連雨年微微瞪大眼,像是怔住,又似感應到什麼,平靜地讓腳步止於燈影之外。

「土豆粉」被裡面鋪天蓋地的香味勾得不行,可連雨年不動,它也不敢闖,甚至因為被巫羅綺嚇到而縮回連雨年的袖子裡,只探出個腦袋努力嗅著香氣,望梅止渴。

「……進來。」巫羅綺站在門外,用墓主人的口吻說道。

他邁步而入,連雨年遲疑了一下,整理好略顯凌亂的衣服和頭髮,才略顯拘謹地跟了進去。

這座大得出奇的墓室也在他面前展露全貌。

墓室很空,星圖般的長明燈照亮四壁繁密粗獷的彩繪壁畫,光線如水,順著低洼流去,匯集於白玉高台上那座長而寬的、用以雙人合葬的棺槨。

木製的棺槨透著鮮亮的紅色,時隔不知多少年也光華依舊,沒有半分減損。棺槨外爬滿了纖細的綠藤,蒼翠欲滴,生機勃勃,細密的葉片裡開著紫色的小花,垂著發出藍光的果實,靜謐安然,像一幅活著的畫。

連雨年從未想過墓室、棺槨這種只會令人心生畏懼的事物,竟有一日也會給他恬然如畫的美學感受。

他甚至不想知道棺槨里躺著的人是誰,更不願意去攪擾他的安寧,他只需要靜靜地躺在裡面,永遠做這幅安靜的畫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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