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艘掛著各色旗幡的商船正緩緩圍攏,桅杆上孫家標誌性的紅燈籠在晨霧中忽明忽暗,像極了嗜血的獸瞳。
鄭海軍將領俯身指點海圖時,松煙墨的味道混著他鎧甲上的鐵鏽氣縈繞在鼻尖。
鳳如傾的硃筆懸在「虎蹲炮「三個字上方,忽然察覺他的指尖正壓著自己袖口的金線雲紋。
潮聲透過窗欞漫進來,案頭燭火倏地一跳,將兩道幾乎交疊的影子投在繪滿鮫人圖騰的屏風上。
燭芯爆開的脆響驚醒了交疊的暗影。
鳳如傾的硃筆在「虎蹲炮「三字洇開一團殷紅,鄭海軍將領玄鐵護腕下的手指正無意識摩挲著她袖口的金線。
松煙墨的氣息突然變得滾燙,他鎧甲上凝結的海鹽碎屑簌簌落在海圖上,像撒了一把細碎的星辰。
「此處暗礁形如犬牙......「他低沉的嗓音忽然頓住。
鳳如傾抬頭時,正撞進他映著燭光的眸子裡。
窗縫漏進的海風捲起她鬢邊碎發,纏繞在他護頸的銀鏈上,纏成一道泛著冷光的蛛絲。
門外突然響起鐵甲碰撞聲。
林舵手捧著淋濕的《船政要略》衝進來:「娘娘,錢老把咱們的龍骨圖紙......「話音戛然而止。
鄭海軍將領退開時帶翻了硯台,濃墨潑在繪著鮫人的屏風上,將人魚含珠的眼瞳染成了黑洞。
錢造船師的船塢飄著濃烈的桐油味。
鳳如傾踩著滿地刨花進來時,老匠人正把雕著青鸞紋的船首像往火塘里扔。「且慢!「她甩出腰間軟鞭捲住木雕,火星濺在鮫綃裙擺上燒出點點金斑,「這是用南海陰沉木雕的避浪神鳥,錢老當真捨得?」
「娘娘何必明知故問。「錢造船師枯瘦的手指捏著三枚帶血的魚鉤,「今早有人把這些釘在老朽孫兒的襁褓上。「他掀開牆角的草蓆,露出半截刻著孫家印記的船槳,「您要造的三層火銃樓船,龍骨比尋常戰船多耗三百擔鐵木——這海上,容不下這般金貴的玩意兒。」
鳳如傾忽然輕笑。
她解下臂縛扔在船台上,露出小臂猙獰的箭疤:「三年前本宮在漠北雪原遇伏,就是用冰層下的鐵樺木做了十架弩車。「指尖蘸著桐油在船板畫出奇異的紋路,「錢老可曾見過魚鷹捕食?
那長喙入水時要微微上翹三寸——」
老匠人渾濁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
他顫抖著撫過那些油痕:「減浪紋!
這是前朝水師失傳的......「刨刀噹啷落地,濺起的木屑沾在他花白鬍鬚上,「娘娘如何得知要在舷窗加裝活動的鐵鱗片?」
「本宮七歲那年,曾在藏書閣讀過半卷《天工海志》。「鳳如傾將燒焦的船首像放回神龕,「錢老若肯信我,明日便讓您見見真正的鐵甲鯤鵬。「她轉身時,袖中落下一枚青銅羅盤,盤面二十八宿正指向驚蟄的方位。
暴雨在子夜時分再度降臨。
鳳如傾赤腳站在船台高處,看著工匠們將鐵皮鉚接成流線型的船腹。
林舵手捧著海圖欲言又止,直到她將火把插進瞭望台的銅環:「可是胡三刀那邊有動靜了?」
「探子說半月前有十艘爪哇船進了黑蛟灣。「老舵手喉結滾動,「但咱們的樓船還缺三十六架水輪......「話音被驚雷劈碎在浪濤里。
鳳如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將火把指向東南方——烏雲深處隱約透出幾點猩紅,像猛獸蟄伏時半睜的血瞳。
鄭海軍將領就是在這時闖進來的。
他玄色大氅滴著水,掌中攥著半截斷裂的旗杆:「孫家商船在鬼頭礁附近全速轉向,船尾拖著血水。「鐵手套刮過新鑄的炮管,發出令人牙
酸的聲響,「他們在往海里扔東西——」
閃電劈開夜幕的剎那,鳳如傾看清了海面上漂浮的東西。
那些被鐵鏈捆住的木箱正在滲血,箱蓋上赫然烙著水師專用的火漆印。
浪頭打來,一具泡脹的屍體撞上礁石,露出後背紋著的九頭海蛇圖騰。
「胡三刀在清剿叛徒。「鄭海軍將領的聲音混著雨聲,「三日前有批倭寇想投靠咱們......「他突然握住鳳如傾冰涼的手,將虎符塞進她掌心,「現在起浪要兩個時辰,足夠把新裝的十門虎蹲炮撤下來。」
鳳如傾卻反手扣住他的腕甲。
她染著丹蔻的指尖划過海圖上蜿蜒的暗流線:「鄭將軍可還記得,三年前我們怎麼在冰湖上截斷突厥糧道?「另一隻手突然扯開領口銀鏈,墜著的玉哨在暴雨中發出悽厲長鳴。<="<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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