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端抬手拂去淚,手撐著床榻,坐了起來。他靠著床頭,接過碗喝了兩口水,緩了緩情緒,良久,他問:「眼*下是什麼時辰了?」
晏一答道:「郎君,現在是寅初二刻。」
晏端頷首,他將碗放在一旁,又問:「為何我昏睡了這麼久?鄖縣是什麼地方?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大夫說郎君是夢魘了,怎麼叫也叫不醒,大夫說只能讓郎君自己醒來,外力無用。」
「鄖縣位於荊楚邊境,與長安的商縣毗鄰。」
「夫人說,我們先來荊楚看看。」
「看什麼?」晏端問。
晏一遲疑:「這......大概是看這處的風土人情,屬下也不知。」
晏端不再多問,他擺擺手,晏一便退了下去。
屋子裡只有一盞燭火,照得屋子裡發昏,沒被燭火照耀的角落,黑暗叢生。
外頭又在下雨,這讓晏端心生煩躁。
他靠在床頭,身上蓋著的是一床普通的棉被,普通到給他墊腳都不配。
此番微服私訪,卞持盈不准大肆張揚,他們一行人只帶了十多名僕從,假扮普通商賈家的夫妻,帶著女兒遊山玩水。
吃穿用度都很普通,吃百姓吃的飯菜,住尋常人家住的客棧。不准鋪張浪費,不准雇華麗的馬車,不准住上好的客棧酒樓。
晏端猜,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可能會樂在其中,但到底是物是人非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只會傻樂的傻小子。
他知道卞持盈向來如此,她向來不重身外之物,不看重這些排場和臉面,所以能簡盡簡。
可是晏端不這樣,他看重排場和臉面,看重這些身外之物,他不想微服私訪,若是可以,他更想大張旗鼓地去視察民情,得意地體會皇權帶來的滋味,看著眾人對自己俯首稱臣,對自己畢恭畢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是陰暗處的老鼠,躲躲藏藏不見光。
這是虛榮,晏端知道也承認,可他不會以此為辱,畢竟,世人誰不如此?除了卞持盈,除了她那樣一根筋的人。
晏端沒再睡下,因為很快天就亮了。
如今已至深秋,人們開始穿上有薄絨的襖子了。
早飯吃的餺飥,其實就是面片湯,將面片放入湯中煮熟,再加上調味料和肉菜即可出鍋。
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片湯下肚,寶淳滿足地打了個嗝。
晏端坐在她對面,見她這般,頓時擰起眉毛,下意識就要斥責,誰料這時,卞持盈突然咳了一聲,這一聲帶著警告意味,晏端霎時便會意,他沒有開口,而是低下頭來,自己吃自己的。
粗糙的瓷碗裡盛著面片,湯渾,面油,晏端沒什麼胃口,他草草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轉過頭去一瞧,母女倆碗底空空,竟是都吃完了。
卞持盈看了一眼他剩下的半碗面片,沒有說話。
「娘,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寶淳捧著臉看向卞持盈,期待道:「寶淳還想吃好吃的,想吃多多的好吃的!」
卞持盈莞然:「一會兒我們進城去,大概在城裡住個三五日。」
寶淳高興地歡呼一聲。
對面的晏端則是訝然道:「我們還沒有進鄖縣?不是說這裡是鄖縣地界嗎?」
晏一答道:「還未進城裡去,如今我們還在鄖縣城郊。」
晏端頓覺丟臉,他下意識就要發作:「朕……」
卞持盈一個眼刀丟來,他立馬改口:「正好,那去城裡看看也不錯。」
說完這話,他又覺得憋屈,再不敢發作,只有一個人生悶氣。
吃過早飯後,收拾收拾便準備往城裡去。只是事發突然,雇來的馬車壞了,僕從們正在修。
總之也不急,卞持盈便帶著寶淳去四周逛逛,晏端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一隻鵝黃繡蓮繡花鞋踩上地上的枯枝,寶淳低頭看著腳下枯枝敗葉,挪開腳,那枯枝已經四分五裂。
她仰起頭來,看了看天,繼而又低下頭去,在林中跑來跑去,一個人倒是也玩得很開懷。
卞持盈和晏端並肩而行,二人身後不遠處跟著僕從。
看著寶淳撒歡的背影,卞持盈眼底柔光盈盈,這時,晏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寶淳到底是公主,若是就這樣放任她野蠻成長,恐怕不太妥當。」
卞持盈眼底覆上冰,扭頭看去,神色自若:「這是什麼話?我聽不明白。」
「寶淳今後是要嫁人的。」晏端嘆口氣:「雖是公主,卻也是別家婦,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天家,合該端莊大方,淑雅文雅,若是舉止粗鄙,豈不是丟了我晏家的臉面?」
卞持盈回正頭,不想再聽他這些糟心話。
哪裡知道,他竟然起了性兒,嘚嘚嘚一直說個不停:「況且,若是有可能,寶淳今後也是會嫁去別國和親的,這樣說來,那真是一件大事,更不能馬虎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