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接下來該做什麼呢?」戴玉山摸著下巴思量:「是不是該去打聽鄖縣誰家的女兒被王家禍害了?是不是還得做個冊子。」
卞持盈眸色一深:「不必,我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一旁一直沉默的戴玉成突然說話了:「還是得做個冊子。」
見幾人都看著自己,他抿抿唇:「若是崔夫人你知道的那人,她不願意去荊州揭露王家,該怎麼辦?我看沒有幾個人願意冒著一家老小的安危去揭露王家。」
卞持盈一愣,旋即頷首:「你說得對,是我思慮不周,那就按你們說的做吧。你們做冊子,我去說服那人,若是說服得了,那我們即日就出發,若是說服不了,就等著你們的冊子了。」
「哎——崔姐姐。」戴玉山笑眯眯道:「若是你說服了那人,要陪著她一起去荊州,記得喊上我們一起。」
卞持盈:「……你們?也要去荊州嗎?」
「我們陪著你們一起呀!」戴玉山道:「若是有個意外,多兩個人也可以多多關照。」
少女眉目意氣風發,眼中灼灼光芒耀眼炫目,卞持盈不由看著她出了神。
「崔姐姐?」戴玉山湊過去:「你說行不行?」
卞持盈回身,看著眼前一張芙蓉面,笑了:「行,那我們分頭行動。」
回屋後,卞持盈坐了下來,她輕輕撫摸著寶淳的臉,片刻後收回手問:「我們說的那些話,桃桃聽得懂嗎?」
寶淳緩慢眨眼:「寶淳……聽不懂。」
「聽不懂沒事。」卞持盈看向遲月:「總有一天會懂的。」
遲月帶寶淳去休整了。
房門合上,晏端站在離桌不遠處,靠著窗,雙手環胸,面色冷峻:「皇后殿下還真是算無遺策,竟是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算計進去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能算計的?卞持盈,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卞持盈剛喝完一盞茶,她將杯盞扣在桌面,微微側頭看他,眸光清冽:「依你之見,鄖縣王家該如何處置?搬出你皇帝的身份施壓?然後隨意將王家處置後就施施然離去?天下王家凡幾,你壓得過來嗎?」
「朕是皇帝,為何不行?」晏端神色自若:「不過是個腌臢螻蟻,朕要碾死他,就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是麼?」卞持盈聲音很輕,她展臂支著桌案,眉目如霜雪:「就如曾經,長安士族欺壓你一般那樣容易麼?」
已至黃昏,殘陽光虛,投在窗框處,勾勒出半開窗戶的形影,蕭瑟鬱郁,淒悽慘慘。
晏端的身子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臉色突兀地發白,目光游離發虛,像是溺水之人剛被救上岸時的無措冰冷。
「次啦——」木凳被拖拽,凳腳發出刺耳的聲音。
卞持盈走到窗邊,負手而立,她低頭垂眸,目光掠過客棧內院雜亂無章的景色,抬頭看向天邊夕陽,眼眸微眯。
夕陽微弱的光印照在她臉上,沒什麼暖意。
晏端就站在旁邊,在她走過來時就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只是身子仍然發僵,不受他控制。
「晏端。」卞持盈甚少這般正式地喚他名姓,聲音很輕,卻還是飄進了他的耳中,他腦子發嗡,思緒混沌,聽她繼續平鋪直敘道:「你該知道,我們走的不是一條路。」
「你我早該分道揚鑣,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你我青梅竹馬的情誼被這皇權湮滅,所以我死死拉著你的手,不願與你分別,但強求來的緣分留不久,只是須臾,緣分便在你我指縫溜走,驟然清醒,攏共二十多年的情誼灰飛煙滅,想起來也是啼笑皆非。不過我想,既然滅了那就滅了吧,我從不強求任何事情。情誼滅了,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維繫的——我是這樣想的,畢竟你我不是尋常夫妻,帝後所背負的責任太重,輕易不能倒下,可你不這樣想,你想要過河拆橋,但是過河拆橋,是自古以來便不對的。你要過河拆橋,我可以造橋通車,你能拆千次萬次,我就能造千次萬次,倘使你要拆第一萬零一次,我便不造了,我也拆,而這次,我會拆掉你的骨頭,扒皮抽筋,一根、一根地拆掉你的骨頭,我合計過,你從頭到腳,應該是有二百零六根骨頭,即便有誤差,也不會太大。」
卞持盈沒去看他的神色,也絲毫不警惕他會不會突然發狂暴起,她看著那輪夕陽緩緩沉下:「我向來以聰慧聞世,這點你是知道的,你全身骨頭哪裡軟哪裡硬,我都知道的明明白白的,可我的,你未必就知道。」
「此行,是我微服私訪,我的所有安排你都不必置喙,我也不會與你磋商,更不會徵得你的同意。」
「此行,除了政事,其他隨你,隨你去找紅顏知己、喝個酩酊大醉、尋花問柳,我通通不會過問。」
「此行,你我互不干涉。」
「另外,我不容你在寶淳身上做文章、做手腳,若是被我發現一次,不用等你拆橋,我會先一步拆掉你的骨頭餵狗。」
「……」
眼瞧著最後一絲天光隱沒在山間,一陣風來,迅速鑽入頸口袖口,冷得人直打哆嗦。<="<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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