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經被遺忘的角落裡，奧黛爾已經連續幾天不曾出現過。他人寄給她的禮物只能被堆放在休息室的外面。時間一久，這座只增不減的禮物小山散發的香水與花粉氣味招來蟑螂，精美的禮物盒被咬出窟窿，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坍塌。

泡泡被空氣中逐漸凝結的水汽驚醒，抬頭瞥了一眼宮殿外灰暗的天空，對這種糟糕氣候大膽發表了一通不敬之語，然後縮起腦袋扎進無窮無盡的禮物盒裡打發時間。

大多數禮物都來自海域的那些聯絡人。這是自然——

最近的大新聞依然是虹光海域的海德拉執行官忽然身亡，而他指定的繼位人決定與將軍合作。據說那位繼承人是海兔。

儘管新聞內容精彩多變，他們送來的禮物卻總是各種紀念章，彩色宣傳畫，海景微縮球，在玻璃宮裡稍顯無用。

泡泡把找到的硬幣和紀念章統統塞進懷裡藏好，最後找到了一件標註為匿名，插有一朵鮮花的禮物。

眾多禮物中，只有這個沒受到蟑螂的青睞。也許是用銀紅緞帶綑紮的紅色花朵的刺激性氣味驅逐了蟑螂。

泡泡拆開緞帶，那支皺巴巴的紅花立刻支離破碎。躺在花瓣與緞帶里的禮物卻沒有那麼神秘。

只不過是一部照相機而已。

泡泡還沒有意識到源自自己內心的某種直覺已經認出了這台機器的來源。他自動舉起它，就像是有人命令他這樣做似的，按動回放鍵。

虛擬相片立刻凝聚成型，一張接著一張閃過，在蝴蝶的眼中留下美麗幻影。

相片用不連續的畫面描繪出了某個不知名星球地表的荒涼風景。

低矮延綿的冰川，長期冰凍後硬結的土壤，從冰雪中生長出來的小簇紅花。然後相片的內容開始變的漫無目的，視野被拉遠至灰白色天際線，像是旅行者在誤入歧途時匆匆一瞥望見的陌生景色。

連續多張相片過去後，觀看者才能發現畫面中的冰川正在消退，地面逐漸被野草覆蓋。就這樣，灰白色被蠻橫生長的植物擠占，星星點點的紅色也逐漸占據了主流，最終在某一處聯結成為不見邊界的紅色花海。

最後一張照片定格於觸目驚心的紅花之中。仿佛正在嘶吼，流淌的紅色占據了所有角落，同樣吞噬了鏡頭遠處獨自佇立的人影。

照片背後有一行留言：

「你仍然能夢見這些嗎？」

蝴蝶的腦內有一縷意識正在緩慢地恢復，尋找記憶中仍然在流血，尖叫的紅花。

「怎麼，你還在做白日夢嗎？」

有其他生物喚醒了泡泡。

泡泡應聲回頭，透過穿梭的勞工隊伍看見了輝光剛剛降落，正在收起翅膀。

最近幾天的空氣濕度持續走高，蝴蝶們都不願意長途飛行。輝光不得不承擔起了出入傳遞消息的任務。

不出所料，今日的頭條消息依然是水管系統需要維修。而無人可修。因為幾乎所有勞工都被徵用去準備葬禮了。

輝光仔細地捋干自己翅膀上的水分，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泡泡，心裡在想著這隻蝴蝶最好被修一修腦袋：

「葬禮馬上就要開始。我們需要叫醒主人嗎？你又喝多了那種彩虹酒嗎？」

「雪姬吩咐，現在不用叫醒她。」

泡泡的自我意識回歸，隨手把相機丟下，因為奇怪的恍惚感而猛力搖晃腦袋。另一股操控他的意識暫且退去，潛藏起來。

輝光小心地避開了從泡泡周身像噴泉一般噴灑出來的瑩粉：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孕母能夠連續沉睡這麼久。而且，你不覺得……裡面有些古怪嗎？」

「古怪？」

「對。你難道沒看見休息室里——」

泡泡猛地從輝光背後推了他一把，讓他住嘴。

一群除蟑螂的勞工隊伍正在從各個方向的密道里鑽出來。自從蟑螂短暫消失，他們就占領了玻璃宮裡的密道，而且比蟑螂更加熟練。

他們排列成一隊，繞開泡泡和輝光，默默封鎖了休息室入口。

「對不起，我滿身蟑螂油味兒的勞工不准進出。」

泡泡眼睛都沒往下看，擋在了他們前方：

「對，說的就是你們。」

「他們是黿的勞工。最好問問他們想幹什麼。」

輝光一邊調試武器，一邊提醒道。

被同樣的面具遮掩外貌的勞工不僅動作統一，說話速度與音調也極其統一：

「黿大人命令你們前去底層，等待參加葬禮。」

泡泡彎腰湊近了其中一個勞工，武器抵上了面具：

「等一等。我感覺你們聞起來像是我的熟人。你們也有這感覺嗎？」

面具被挑開一條縫隙，牽出粘稠的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