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琴弓,腦中回放孟德爾松的迴旋曲,開始彈奏。
腦中的字符隨著琴弦的震顫而跳動,像沙塵暴一樣席捲而來。
等他睜開眼睛,分針又走過了半圈。
繆斯之神還是沒有眷顧他。他把小提琴放回琴盒,坐回桌前,餘光瞟到手機彈出的電量警告,才想起對面還有一個人。
他拿起手機:「還在嗎?」
對面馬上回答:「晚上好!」
「你怎麼還不上床?」
「馬上,」對面馬上回應,「我在聽音樂。」
「什麼音樂?」邊城回想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問,「我的小提琴?」
「嗯,」江羽說,「好聽。」
邊城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的聽力沒有問題?」
「啊?」江羽像是沒懂他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好聽。」
「你不會是那種孩子吧?」邊城說,「只要是媽媽做的菜都好吃,只要是哥哥彈的琴都好聽。」
「媽媽的菜本來就好吃。」
不知道為什麼,邊城忽然笑了笑。「睡吧。」他說。
「嗯,」江羽很有活力地說,「哥哥晚安!」
邊城掛斷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壞消息:明天請假,停更一天
好消息:下次番外就更完了
第49章 親情篇(三)
接到病危通知的一刻,邊城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離別前有漫長的病痛作鋪墊,此刻既有重錘下落的震顫,也有懸而未決之事塵埃落定的釋然。
護士推開病房,就像拉起最後舞台的簾幕
他和父親走到床前,乾瘦的老人在被褥下幾乎隱形,覆蓋著老年斑的手上,生命肉眼可見地一點點抽離。
病房裡響起輕微的抽泣聲,邊城轉頭一看,邊懷遠已經落淚了。
就像妻子當年的臨終一刻。
「哭什麼?」床上的老人還從容些,「我都奔九十的人了,可以去死了。」
「爸別這麼說。」邊懷遠插話,「您看倪院士,九十多了,還全國上下跑項目,您挺過這一陣,還能辦百歲宴呢。」
孟昌業沒理會他空洞的安慰。他的生命油盡燈枯,他自己早就知道。
「我要去見小潔和她媽媽了,我把她們拋下太久了,」老人用最後一點力氣,轉頭看著女婿,「以後好好過吧。」
岳父難得說了句祝福,邊懷遠感到驚詫。
孟昌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轉向邊城:「讓我們爺孫倆單獨聊聊吧。」
邊懷遠拍了拍邊城的肩,走出病房。邊城把椅子拉近了些,坐在床邊。
孟昌業的面龐已經瘦削凹陷,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也許是迴光返照,聲音比之前清晰了許多:「我是快死的人了,你有什麼秘密,都可以告訴我。」
邊城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驚訝。
「你腦子很聰明,但一點也藏不住事,」孟昌業看著他,「說吧,都到這時候了,外公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他確實有秘密。掩埋了多年,已經腐爛的秘密。
「媽媽不太下廚房。」邊城說。
這句話答非所問,不過孟昌業還是順著點點頭:「是,她不喜歡做飯。」
「小時候,有次出差回來,她要帶我下館子,我說想吃家裡的飯,她就試著做了做,」邊城說,「查菜譜,折騰廚房,最後炒了一個青椒肉片。」
「很容易上手的菜啊。」
「嗯,」邊城說,「太難吃了,難吃到我以後很多年都討厭青椒的味道,覺得又澀又苦。」
孟昌業聽著女兒的陳年往事,即使是糗事也開心:「然後呢?」
「她問我怎麼樣,我說很好吃。」
「你也有說人話的時候?」
邊城笑了笑:「結果,之後很多年,她每次給我做飯,都會做青椒炒肉。」
孟昌業也笑了。
「有些話,如果第一次不說,以後就說不出口了,」邊城回憶道,「她以為我喜歡她做的菜,直到她出事,我都沒來得及告訴她。」
孟昌業沉默許久,微微頷首:「是嗎?」
「外公覺得我應該告訴她嗎?」邊城問,「把秘密說出來,她會更幸福嗎?」
孟昌業想了想,說:「你媽媽是科研人員,我也是。無論任何時候,我們都更想知道事實真相。」
邊城望著瀕死的親人,心率檢測儀發出規律的滴聲。
「我是同性戀。」邊城說。
病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起來。微弱的呼吸聲無限放大,到了讓人耳內轟鳴的地步。
「這樣啊。」孟昌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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