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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不驚訝嗎?」

「我震驚的不得了,」孟昌業說,「只是我做不出那麼大反應了。」

「所以,」邊城問,「說出來更好嗎?」

孟昌業咋舌:「我真是給自己挖坑往下跳。」

他握住了孫子的手。

「我希望你不是同性戀,我真的希望,」孟昌業說,「但事實是這樣,那也沒有辦法。」

「如果外公活下來,會支持我嗎?」

「當然會。」

「真的?」邊城很訝異,「你剛剛還說……」

「沒辦法,」孟昌業嘆了口氣,「除了我,還有能支持你的人嗎?你人緣差的連個朋友都沒有。」

邊城反駁:「宋宇馳是我朋友。」

「過不了多久他也得被你氣跑了,」孟昌業瞪著他,「你以為我為什麼天天管他們家閒事,從他爸媽棍子底下把他救出來,就是想讓他對你好點。」

「……這樣嗎?」

「做異類太苦了,要受人指責,要做別人的談資,我希望你活得更輕鬆一點,」孟昌業說,「你已經有太多地方跟別人不一樣了,何苦再添一條。」

「異類也沒什麼,」邊城說,「我不怕孤獨。」

「你覺得孤獨沒什麼,是因為你不是真的一個人。」孟昌業說。

說罷,他憂愁地看著邊城,搖了搖頭,銀髮和枕套摩擦出輕微的窸窣聲:「以後可怎麼辦呢?」

孟昌業咳了兩聲,對話戛然而止。空氣中仿佛有實質性的東西壓迫著神經,讓人逐漸喘不過氣來。

就到這裡了。孟昌業的眼睛望著天花板,虛浮的白霧中恍惚是彼岸世界。

就到這裡了。

邊城猛地抓緊他的手:「外公。」

痰從氣管里湧上來,在喉嚨口咔咔作響,話也變得斷斷續續。「唉……」他說,「外公……還是做不到……」

邊城看著死神的陰影從額頭逐漸下落,帶走了眼中明亮的色彩。

「見到媽媽,」邊城說,「替我帶一句,我過得很好。」

孟昌業露出隱約的笑意,邊城想,他大概是看到了相見的人。

邊城起身按鈴,門外的護士應聲打開,醫生和邊懷遠匆匆走進來。老人的手逐漸脫力,心率曲線逐漸放緩,最終落成一條直線。

「7月18日17時35分,確認死亡。」

葬禮辦的盛大。門生、官員、企業高管,花圈擺滿了靈堂內外,幾大官方媒體都發了訃告,悼念老一輩科學家的離去。

不知為何,雖然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邊城卻總覺得自己身處荒野之中,耳內充盈著呼嘯而去的風聲。

大概是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最後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親人。

目送骨灰落土後,邊懷遠跟一眾院長、校長接洽,他則自己開車回到了住所。

日光隱去,月色入簾,他坐在空蕩蕩的桌旁,望著牆上的照片逐漸褪色。適應了黑暗之後,能看到窗外隱約的燈火。靜謐的呼吸聲里,屋內的陳設浮現出淡淡的輪廓。

鈴聲在此時刺耳地響了起來。

邊城大概知道是誰。他拿出手機,果然。

江羽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給他打電話。有時他說兩句,有時只是開著工作。這孩子也許真是寂寞得發瘋了吧。

邊城接起了電話。

「哥哥,」江羽說,「晚上好。」

「嗯。」

「今天,」江羽說,「不工作了?」

「嗯。」

「我在河邊找到了好多四葉草。」江羽說。

「嗯。」

「今天下雨了,看到了很漂亮的彩虹。」江羽說。

「嗯。」

「嘴裡長了泡,煎蛋鹽還放多了。」江羽說。

「嗯。」

「哥哥最近沒什麼精神呢。」江羽說。

邊城看了眼照片,夜色漸濃,人像已經模糊不清。「是吧。」他說。

「有什麼傷心的事嗎?」

傷心、難過、痛苦……表示負面情緒的詞那麼多,但好像沒有一個能準確形容他的心情。「大概吧。」

江羽想了想,說:「媽媽說,傷心也好,失落也好,聽到一句話總能好起來。」

「什麼?」

「我在這裡。」

邊城沉默許久,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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