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戚看著她,臉上逐漸恢復了平常的冷靜。過了很久,他開口了。
「我也沒求著你送我進貴族學校。」
許知雅抬起頭,目光在撞到許戚的一瞬間顫抖起來。
「我沒求著你給我找有錢的後爸,沒求著你讓我住別墅,」他說,「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我跟你說過,你賺的錢不夠家裡用,我去打工,我去做家教,我來養你。上民工子弟學校又怎麼樣?住地下室又怎麼樣?總比在那裡挨打強!」
「還有你找的那些男人!」他說,「你不記得我們是怎麼逃到深圳的嗎?那個姓周的打我還打你,我們上火車的時候,你胳膊還吊著繃帶呢!」
當年的一幕幕實在太過鮮明,他久違地感到怒火抑制不住往外涌。
「我被打了,被欺負了,精神崩潰了,心理出問題了,你突然想做個好媽媽了?」
許知雅站起來想握住他的肩膀,他躲開了。
「不用了,」他說,「你真的越幫越忙。」
她努力的方向完全不對。規定他的三餐,簡訊炮轟他吃藥,隨意進出他的房間,換他的藥盒,這種高壓式的噓寒問暖只能加重他的焦慮。
「別拿我的前途當藉口,說找他們是為了讓我過好日子,你就是想開店,在你心裡,那家店比什麼都重要,」許戚說,「我明白,所以你也不用因為愧疚來彌補我,我不需要。」
許知雅的手開始發抖。她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一言不發,只是從他身邊走出了客廳,關上門。
聽到門鎖的閉合聲,許戚閉上眼睛,雙手撐著桌沿。
又變成了這樣。
這好像是一種詛咒,他們只要單獨相處,最後就會變成互相攻訐。每次吵架都像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許知雅想知道她可以多大程度走進他的生活,他想知道做得多過分才可以阻止她。
等到情緒逐漸平穩時,門鈴聲響了。
他以為是母親去而復返,但門外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在家嗎」。
許戚站起來,打開門。江羽本來帶著微笑,在看到他臉色的一剎那變成了擔憂:「你額頭上怎麼都是汗?」
許戚避而不答,從他身旁探出手,關上門:「你怎麼來了?」
「你工作一天很累,接我多麻煩呀,」江羽說,「反正我今天沒事,就來找你啦。」
許戚突然伸出手,緊緊抱住面前的人。江羽最初驚訝了一瞬,但很快平靜下來,沒有動,沒有說話,就這麼讓他抱著。
他把手悄悄放在許戚的肩胛骨上,隔著緊貼的胸膛,他仿佛能觸碰到對方的心跳。
過了一會兒,許戚放開他時,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要是不舒服,我們就不出去吃了,」江羽說著看到了餐桌上的保溫盒,「那是阿姨做的菜嗎?」
「嗯。」
「阿姨帶了晚飯,怎麼不在這裡呀?」
許戚沉默了一會兒,走到餐桌前,把保溫盒打開,將菜一個一個拿出來,放進盤子裡。
「我們吵了一架,」他最後說,「我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哦,」江羽說,「所以阿姨走了?」
「我其實……」許戚說,「能理解她。」
在之前母親到處攀附的日子裡,他曾經問過她,真要再婚,為什麼不找個好男人,窮一點也沒關係。
母親的回答是:找個有錢人,她確實會受欺負,不過受這一個男人的欺負,但找個普通男人,她要受全世界的欺負。
在南長街之後,她停止了尋找這個世界的公道。她努力過了,沒什麼結果。那她接受規則,她去走捷徑。
「我理解她,但是我很怨她,」許戚停了一瞬,仿佛是在追溯過往幾年的生活,「我是在故意氣她,可能我就是想傷害她。」
這種感情上的糾葛對江羽來說太複雜了,他只有和自己母親相處的經驗:「你怎麼會不喜歡自己的媽媽呢?」
許戚看著他:「不是所有母子關係都像你們家那樣。」
他年少時沒有得到母愛,現在呢?現在好像也不是母愛,是愧疚之後的懺悔和補償。
他嘴上說不需要,其實只是得非所求吧。
屋子裡突然響起了鈴聲。他反射性地看向自己的手機,沒有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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