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開開心心地走了。
因為這個約定,許戚在文件上簽字的速度都比之前快了很多。
事情進展的太順利了,連客戶都反人類地和藹,這樣下去,今天會結束得很完美。
傍晚,他收拾好文件,回到熟悉的小區,在車庫裡給江羽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下班了。他走進電梯門,不鏽鋼壁上還有新住戶搬家造成的磨損。樓道寬敞明亮,地面鋪設了抗磨損的瓷磚,既美觀又方便清潔。樓內安裝了感應式照明系統,聽到他的腳步聲,燈光自動亮起。
然後許戚看到了門口的母親。
許知雅一手拎著保溫桶,一手捶打著大腿。看到兒子的那一刻,她直起身,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你怎麼改密碼了啊?」
許戚的目光從她的手掃到她的臉,不帶感情地說了句:「以後過來之前跟我說一聲。」
「你不如直接說別過來了。」
「我不是說過……」許戚在音量變大之前停住,他把車鑰匙扣回腰帶上,用身形擋住許知雅看密碼盤的視線,打開鎖。
許知雅把保溫桶放到餐桌上,正要打開碗廚,許戚說了句:「不用拿出來了,我晚上約了人吃飯。」
許知雅的手在櫃門前停了兩秒。「哦,」她說,「那我給你放到冰箱裡,明天吃。」
「其實……」
「蝦不好放,最好早點吃掉,」許知雅說,「蔬菜就扔了吧,肉丸可以放電飯鍋里蒸……」
許戚嘆了口氣,在客廳里踱了兩步,轉過身來面對母親。「別這樣,」他說,「我求你了,別這樣。」
許知雅扶著灶台慢慢站起來,當售貨員站久了,大腿靜脈曲張,動作不小心就會抽筋。「那樣?」她問。
「做一個好媽媽,」許戚說,「真的用不著。」
許知雅的臉色變了。在這麼多次碰壁後,她終於被刺傷了。
「你還是恨我。」她說。
「我不恨,」許戚說,「我只是覺得我們沒必要母慈子孝。上中學那會兒我還渴望母愛,你沒有給我,現在已經晚了。」
許知雅緊抿了一會兒嘴唇,說:「所以還是因為那件事?你上興城中學的事?」
「現在追究這個也沒有意義了。」
「還是因為你爸?」
許戚沉默了下來。
「是吧,」許知雅盯著他,「你為你爸打抱不平。」
許戚咬著牙開口:「你非得提這件事嗎?」
父親的死是一道還未消毒就匆匆縫合的傷口。拆線之後,他們就各自趕往各自的生活。多年過去,表面上看只是形貌醜陋的疤痕,內里其實已經腐爛流膿,深入骨髓。
現在,他們非得把它剝開,一直剝到皮開肉綻,把肌肉纖維一絲絲地拉出來,展示、分析,感嘆這傷口怎麼會惡化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
「你不是已經忍了很久嗎?」許知雅看著他,「想說什麼就說。」
「我沒什麼可說的。」
「是嗎?」許知雅笑了笑,「你爸還在看守所里,我就跑出去勾三搭四。他在鐵窗後面吃糠咽菜,眼巴巴地想見我,我從來沒去過一趟……」
「我不想跟你談這件事……」
「我怎麼這麼沒有良心?一個為我殺了人的男人,我怎麼能拋棄他?」
「是!」許戚忍無可忍地說,「是!他坐了十幾年的牢,你怎麼能一次都不去看他?你知道他每次問你過得怎麼樣,是什麼表情嗎?直到他死,都沒有聽到你一句解釋!」
「我怎麼去看他!」許知雅怒吼,「我要怎麼跟他說,我一點都不感激他!我怕我見到他就想掐住他的脖子,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許戚的聲音戛然而止。
「誰讓他為了我殺人的?」許知雅把保溫桶砰地一摔,「他憑什麼讓我欠他一條命?他有沒有想過,那把刀捅進去,我以後的日子會變成什麼樣?你會變成什麼樣?他們家的人,你爺爺奶奶,叔叔嬸嬸,會怎麼看我?你在學校里會怎麼被人嘲笑欺負?南長街的鋪子怎麼辦?以後我們靠什麼活?他沒想!他什麼都沒想!」
喘息了幾聲,許知雅忽然笑了出來。「他多男人啊,他多愛我啊,他這一刀下去,我一輩子也還不清,」她笑著坐在了椅子上,「他都為了我坐牢了,我還有臉幸福?我下半輩子還好意思笑?我要是不等他出來,不一輩子守著他,那不得天打雷劈?」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情緒決堤而出:「我沒求著他殺人!我沒求著他為我出氣!他憑什麼把這筆債扣到我頭上!」
許知雅幾乎是嘶吼著說完最後一句話,然後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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