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關山沉默了。
孟初看對方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開始後悔講這個故事了。曾經,他在某個討論暴力的帖子下面,講述了自己的經歷。當然,開頭是「我有一個同學」。然而,相比那個打他的孩子,評論似乎對他意見更大:你怎麼這麼軟弱?你怎麼不反抗?你這樣是縱容惡霸,縱容校園暴力你知道嗎?
「你爸媽呢?」付關山的語氣有些陰沉,「你怎麼不告訴他們,讓他們替你出頭?」
從開始對話到現在,孟初臉上第一次出現動搖的神情。即便在講述那個幾乎導致腦震盪的故事時,他也是淡然的,平靜的,好像這只是不足掛齒的一場追憶。
但現在他低下了頭。
「你也沒跟他們說實話?」付關山站了起來,盯著他,「為什麼?」
「當時我母親生病了,」孟初說,「醫藥費花了不少,病也沒一點起色,家裡無論是經濟上,還是精神上,都快到絕路了……」
付關山深吸一口氣。「就算不想讓爸媽擔心,你也不用這樣啊,」他說,「即使生病了,知道孩子受了這麼大委屈,父母也會……」
「他們不是我親生父母。」孟初說。
這消息在屋內投下驚雷,付關山霎時沉默下來。
「挺老生常談的,」孟初說,「他們想要孩子,但很多年都沒動靜,所以他們收養了我。然後……」
然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壓力太大了,急於求成,反而實現不了願望。放棄希望之後,精神放鬆下來了,就成功了。
「所以呢?因為你是收養的,他們就不管你了?」付關山的眼睛被怒火燒紅了,反應比當事人激烈得多,「就算家裡有很多煩心事了,也不能由著你被欺負成這樣!」
孟初被他的情緒嚇到了,微微怔了怔,說:「是我不想賭。」
「什麼?」
「我怕我告訴了他們,他們不會像我期盼的那樣,去學校討公道,」孟初說,「我怕他們會讓我懂事一點,因為家裡真的太難了……我不敢賭,我怕我賭對了。」
他實在是一個怯懦又擰巴的人,從小到大都是。
他仰頭望著付關山,希望能得到對方的理解。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那張熟悉的面龐時,卻被某種陰沉感嚇了一跳。
這樣不說話、表情靜默時,他頭一次意識到,面前人的身形有多大威懾力。
付關山盯著他,開口時,聲音充滿著某種久遠的沉痛:「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嗯……」孟初有些慌亂,婚前協議上也沒說要寫童年回憶錄啊,「這麼久的事,你不說我也想不起來。至於收養……我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提,你看,現在你不就知道了嗎?」
付關山用手按著額頭,久久無言。好像這顆童年的子彈擊中的不是孟初,而是他。
孟初沒想到,一件往事竟然能讓樂天派落寞成這樣,他心裡油然而生一種慌亂,想打破這種不尋常感:「沒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雖然沒有撞那幾下,我可能會更聰明點,說不定現在已經是優青了……」
他安慰人的話就這麼兩句,今天已經超常發揮了,再多就沒有了。
好在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付關山終於抬起頭,表情也恢復成平常的樣子。
再度開口時,話題已經換了一個。「以後別那么喝酒了,你跟人拼酒,不就跟我做高數題似的嗎?人要對自己的實力有認識。」
「哦……」孟初因為對話回到原來的風格而欣慰,雖然他覺得用不著高數,高考題就夠了,「知道了……」
付關山繼續用傳道受業的語氣說:「像你這樣不會喝酒的,從第一次參加酒局開始,就得堅定不喝,決不能開這個口,一開就沒完了。」
孟初有些為難:「可我能喝酒這事已經傳出去了?」
「那下回你帶上我,」付關山說,「我替你喝。」
孟初略微睜大了眼睛。「這……不用了,」他說,「你送我回來已經夠麻煩了。對了,我還沒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付關山放棄了讓他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想法——這事比高數還難。不棄之,則用之:「那你打算怎麼謝我?」
孟初頓住了。「嗯……」他想了想,說,「請你吃晚飯?」
付關山哀嘆一聲,捂住腦袋,神情睏倦又痛苦。「我昨晚……不對,是今天凌晨有一場戲,」他說,「本來只能睡前半夜,為了接你,最後只閉了十分鐘眼睛。好不容易拍完戲回來,剛躺了沒半個小時,你就掉下床,把我吵醒了。」
孟初立刻驚惶起來。「那……那……」他陷入了沮喪,「那你想讓我怎麼謝你?」
占據了道德高地,付關山往床板上一靠,說:「來探班。」
孟初半眯起眼睛,也許是因為視野模糊,也許是因為沒懂探班的意思。
「有女朋友有老婆的,對象都帶著花帶著點心來片場了,」付關山說,「我連個電話也沒有,你讓我面子往哪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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