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明看了他半晌,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看來這回能入戲了。」
現在正式開拍,薛簡體內的腎上腺素開始飆升,身體裡的所有的器官都開始幫助他調動起情緒,酸澀的感覺直接從鼻腔湧入大腦。
眼淚幾乎已經掛在眼眶上了,程晦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起了對講機,「薛簡,說幾遍了都,收著演。」
他也想收著演,誰懂,他真希望全劇組的人都能看看崇山明寫的東西,這樣就不會對他這麼苛責了。
薛簡仰頭望著天,深深地吸氣,呼氣,最後給程晦比了一個OK的手勢,把眼淚逼了回去。
他們已經走到了雪原的邊緣,這裡已經開始有了稀稀拉拉的村舍,不再是廣袤無垠的荒地。
秦風的兩隻手腕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刀痕,那是將它劃破後取血的痕跡。
他的嘴唇已經慘白,繩索也將身形變的佝僂,像是要陷入了他的脊樑中。
他已經走不動了,周宸身上的傷口也被凍的潰爛,兩個人蓬頭垢面的像是兩隻野人。
秦風嗅到烤餅的香氣時,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左右嗅了嗅,最後鎖定了氣味的來源。
他將繩子從身上取下來,把周宸推到了檐下等著,自己則進了那家食肆。
他們大約有十天都沒有吃到真正的食物了。
周宸靠秦風的血活著,秦風靠偶爾能找到的草根樹皮活著。
秦風身上還有錢,他把幾個銅板全都掏了出來,用嘶啞的聲音說道:「給我餅,要五張。」
老闆嫌棄的收起了錢,正要把燒餅給他裝起來,卻抬頭望見了他的眼睛。
也許是那雙眼睛太有特色,即便被髒污弄的都看不清楚原來的面貌,但是老闆還是一瞬間就認出了他是誰。
這裡秦風還不太清楚,他們的畫像已經被無咎門散到了十州八郡,任何人,膽敢容留或讓他們得到一粥一飯,引來的很可能是滅門之災。
心頭被恐懼攝滿,老闆雙手顫抖著瘋狂的把銅板扔到了地上,「不賣,不賣…滾,快點滾。」
秦風的眸光閃爍了幾下,茫然地望著他,蹲下去搖搖晃晃地把錢撿了起來,老闆見他一直站在那兒,往後躲了幾步,支使店鋪里的夥計把他攆出去。
秦風被推的一個踉蹌,下意識地露出了獠牙,「兇狠」地朝著他們呲了一下。
幾個人被嚇退了半步,秦風默默地走了出去,重新把繩索套在自己身上,拉著周宸往別的地方走。
薛簡把秦風的所有情緒都代入進去,可是他並不是秦風。
秦風能承受的,薛簡不能。
他不算上乘的演員,上乘的演員可以真的把自己當成戲裡的角色,完全的變成他,演出來不帶一點兒自己的痕跡,譬如崇山明。
而薛簡更多時候只能把角色的經歷套在自己的身上,通過自己真實的情緒去帶動一切,才能看起來更自然,更深刻。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羞恥。
那是一種把自己剝光了給別人看的羞恥,而更過分的是,他都已經這麼羞恥了,還是演不像。
秦風的冷冽,秦風的成熟,秦風的內斂與執拗,他好像真的把握不好。
「怎麼了。」周宸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薛簡的眼眶一下子就紅透了。
太矛盾了。
不代入,演不好,代入了,演不像。
可能在開拍之前,導演也沒有想到,薛簡的情緒會充沛成這樣。
「對不起…」
薛簡演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捂著臉,小小的抽噎了幾聲,身體抖的厲害。
「薛簡。」崇山明坐起身,蹙眉望著他,「不要耽誤大家時間。」
薛簡從膝蓋里把頭揚了起來,眼角還掛著淚珠,在傷心之餘微微染上了些錯愕。
崇山明…為什麼這麼和他說話。
短短數秒內,心思百轉千回,薛簡抬手一下一下地抹著眼淚,臉上和黑粉混在一起像是和了泥。
這不是他認識的崇山明會說的話,而是他從別人口中聽到的崇山明會說的話。
雖然明知道他是在幫自己脫出情緒,可是薛簡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小小的刺痛了一下。
他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連聽崇山明對自己說一句不好聽的話都受不了了。
「對不起…」薛簡又是小聲地道歉,向著導演那邊鞠了一躬,重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他心頭如同一團亂麻,卻奇蹟般地沖開了那些過重的心緒。
崇山明的話讓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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