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快來。」嘹亮的聲音帶著笑,母親站在扶梯邊,攏進陰影里,親昵對女孩招手。
第58章
女人對蒲逢春說話, 但自始至終沒面向她,白展板頭顱一直低著,看向懷裡舞蹈老師的相框。
照片很有遺照風采, 卻並不是黑白照,反而花紅柳綠,還勾金邊,像供奉的神佛畫像, 女人腳邊還有一尊香爐,三根香徐徐起煙。
白展板頭顱上貼著兩張榜單,正是樂器演奏賽和舞蹈賽的排名,一溜黑漆漆的名字里,唯獨「蒲逢春」三字和其排名由紅筆寫成,黑暗裡刺目驚人。
母親沒有五官, 卻能見出「笑」的姿態,低頭與相框裡的「老師」張羅著, 言語間都是熱情的謙虛、矜持的炫耀, 夸老師教得好,夸這次比賽得了不錯的名次。
蒲逢春踩過滿地成績榜單,被母親一把抓住胳膊, 扳到身前,力道使女孩皺起眉, 白展板的陰影罩下來,完全遮住她:「老師有話和你說。」
「春春, 你不適合學舞蹈。」相框裡的舞蹈老師溫柔地打開道具扇頭顱, 露出一隻殘酷的眼睛,黑白分明,「你沒有天賦, 跳舞很需要天賦的,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以後不用來上課了。」
共鳴器作用,蒲逢春心裡立刻升起「難以置信」、「難過」和「不服」的情緒,想據理力爭,被母親重重拍了兩下肩,死死抓住,她一痛,沒說出口,就聽到女人連聲附和的笑,說著自家女兒天資愚鈍云云的場面話。
「可、可我覺得我跳得還可以,老師……可以給我一次機會嗎?」
道具扇里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為難,在照片裡抬眼打量女人的臉色,女人這次的笑是「哎呦,小孩不懂事,你們見笑了」的洋溢,對手中所有相框笑過一遍,才對女兒道:「老師的話能有錯嗎?可別給我丟臉了……」
蒲逢春掙脫她,急切地揚起手臂和腿,做了比賽里「花瓣」的舞蹈動作:「可這個動作我做得最好……」
因為太過緊張,她舒展的腿保持不住,踉蹌落地,刺眼和灼熱打在她的脊背,使得她驚恐抬頭,像要印證一個最壞的結果——層層圍欄變成一圈圈閃光燈,全部匯聚她一人,像一雙雙審視的眼睛,或驚訝,或失望,或鄙夷地看著她。
冷汗浸透全身,四肢灌滿了鉛,她試圖再次踢動腳尖,卻以失敗告終,如有神助的舞蹈能力像被抽走了。
母親從始至終都是洋溢的笑,居高臨下,看人胡鬧:「我說什麼來著,媽媽還會騙你嗎?」
蒲逢春呆在原地,任由母親用一樣的說辭,和其他相框的書法老師、畫畫老師停了她的課,到最後只有鋼琴課倖免了。
等相框裡的老師都閉上嘴,女人像了卻一樁心事,直接打碎相框,她跪在香爐前,拔掉香,從香灰里拽出一打錢,信封落款是「退課費」。
沉浸在共鳴度的蒲逢春對眼前的怪異好像毫無所覺,任憑角色的沮喪和挫敗席捲,她安慰自己似的抬頭,想獲得母親的認可,膽怯道:「鋼琴還可以的……我得了第三名。」
「第幾名?」女人將貼著榜單的白展板頭顱低到蒲逢春面前,隨著筆擦白板的刺耳聲,出現黑字,「我怎麼沒看到你的名次?」
蒲逢春一怔,急忙指向展板上榜單里的名字:「第三……」再一眨眼,榜單的字從下往上,一行行消失,最後只剩「第一名」。
鋪天蓋地的榜單同步,四周的字空出大半,全部只剩「第一名」。
女人的手捧住她的臉,強行扳回來,白板的字一筆一頓道:「第、幾、名?」
女孩僵住,薛潮撿破爛似的,邊走邊摘隨處貼的榜單,看戲地幫答:「第三名,您是不是耳朵不太好?」
他一張張翻手裡的榜單,未卜先知地打斷她:「別問『為什麼不是第一名』這種蠢話,這玩意有時候也看基因……冒昧,您是她什麼人來著?」
就差指名道姓罵了,白展板頭顱浮現的字卡住,像遊戲抽幀,擦退未成型的第四個字,變成「為什麼彈這首破曲子?」
她說:「你不是會更難更考驗技巧的曲子嗎?」
屬於「蒲逢春」的那部分被嚇住了,慌亂地順著她的話反省,蒲逢春卻像被碰了逆鱗,一時掙脫開角色,忍不住反駁:「那是一首很好的……」
她的頭被捲起的榜單打了一下,薛潮握住她的小臂,止住她為曲子伸張正義,用「都懂」的語氣調侃:「有話大可直說,小孩嘛,腦子沒發育完全,全是不成熟的蠢想法,你就等這刻指教了,否則這個大人當得多沒意思?」
一直拿他當空氣的女人大概實在氣不過,展板空白處的字忽而抹去,又響起筆蹭白板聲,女人一把挑開兩張榜單,一隻簡筆畫的紅眼睛把他從頭打量到尾:「你什麼出身?在哪個重點校?成績前幾?得過什麼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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