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大概不在同一條「血管」,血管交錯,但他們前方伸出的路卻是固定的,不用尋路走迷宮,他很快經過一段轟鳴的區域,被強有力的跳動掀起來,後方忽而湧來一股血浪,將他衝進一個地方。
他掉在一塊滑膩的肉上,肉透粉紅色,有小顆粒,根本撐不住,他好不容易才站穩。
這塊肉像放在一個盒子裡,盒子也是肉紅色,中間兩排閉合的白,是一顆顆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牙齒,像形狀不同的白色小石頭——他在一張嘴後的口腔里,腳下是一片舌頭。
這個認知令他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光鑽進牙縫,兩排牙齒微微張開,懟進一個紙作的圓弧,是紙杯,越抬越高,撬開這張嘴。
薛潮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鑽進牙齒和嘴唇壁的縫隙,正好藏在傾斜的杯下,液體猛地灌進來,聞著發甜,咕嘟咕嘟冒泡,四壁瘋狂抽搐,似乎在抗拒。
溢開的甜水沒過薛潮的膝蓋,杯子終於退開,液體沒有順著舌頭滑下咽喉,反而在口腔里蓄了一汪血肉池水。
薛潮像翻圍牆一樣,坐在牙齒上,低頭觀察液體,液體是淺茶色,很像三塊五塊的茶味飲料水,帶點色素的甜味。
池底分布著什麼東西,連著血肉一點點鼓起,勾出人的形狀,像要從舌頭的肉里撕裂出一個個活人,池水不斷被攪動,密集的氣泡串串湧起,擋住了池底的異變。
「好痛啊……好痛啊……」
池水裡傳來哭聲,淒悽慘慘。
「救命嗚嗚……救命……放我走……」
「誰來救救我……」
不同的聲音響起,恐懼、痛苦、絕望,起初還算聲嘶力竭,後面就是麻木的自言自語,像靈魂已經在無人的角落死去,肉.體只好不斷重複最後一個指令,但即便麻木,悽厲也不減分毫,好像痛苦沒有給靈魂陪葬,死後也要糾纏。
薛潮觀察最里側的牙齒,估算如果拴住牙尖,能不能不沾池水,直接盪回嗓子眼裡,這時,他忽然在池水裡聽到自己的聲音。
「……同學……」那個「他」的聲音很輕,像晚風撥過小提琴的弦,有些脆弱的悅耳,「救我……」
「疼……好疼啊……」
「他」說話斷斷續續,不只是停頓的問題,而是每個音的開始和結束都有些突兀,像從一段其他的話里,特意截出這麼幾個音。
那肯定扭曲了原話的意思。
薛潮冷淡:「你崩人設了。」
「……」
「他」安靜了。
等薛潮走到最里側的牙齒,準備拋植物根莖的時候,「他」的聲音忽然又響起:「……姐姐……別走……」
薛潮一頓。
他面無表情收了繩,走到聲音發源的地方,彎腰一撈,一個泡泡在他手心破碎——他撈出一張嘴唇。
嘴唇是被割下的,手法十分完美,沿著嘴唇一圈的細小絨毛,圓滑平整地切下,保持了嘴唇的完整,唇形漂亮,唇肉飽滿,血水潤過,晶瑩剔透,光是一張嘴唇,就能感受到「美」的具象。
密密麻麻的泡泡破開,無數完美的嘴唇沉在池底,擠在一起,上下唇瓣開開合合,或恐懼地哭,或痛苦地叫,池底已經從平整的舌面鼓成起伏不定的疙瘩,看去就像一片密集的肉瘤。
肉瘤被覆蓋一層不停說話的嘴唇,彼此撕裂,形成人形,隨著渾身嘴唇吐納間攪起的波紋,慢慢浮起來。
嘴唇拼成的肉人成了血池裡漂浮的蓮蓬。
薛潮將手心的嘴唇一把按進肉人里,肉人因大力下沉一段,很快又悠悠浮起,於是他一腳踩到肉人「胸膛」的位置,根莖綁起長滿嘴唇的「四肢」,狠狠一扯,將肉人聚攏成一艘小船。
嘴唇原本都衝著「齒岸」的他叫,如今他踩上來,就要調整方向,繼續沖他叫,結果被薛潮不客氣地扇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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