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倚事不關己地說:「村長家要提親。」他是先來占好地方看熱鬧的。
黃海濤的笑收回一點,反而得體了,沒問來這提什麼親,領著他開了東廂房的門。
湘萍的父母就坐在桌邊,一左一右,他們中間的一小盞油燈,是昏暗屋裡唯一的光,各照亮他們半張臉,方臉,細眉毛,吊梢眼,出奇得像,像一張臉劈半,反過來對著放。
卓倚說明來意,左半張臉就應下:「去媒婆那拿生辰牌,合八字吧。」
右半張臉應和:「回去準備吧,明日黃昏就過門。」
音色也像,一個粗些,一些細些,細些是粗些的嗓子在吊著說話。
蒲逢春落在卓倚身後一段距離,蹙起眉,這麼急?
就是著急賣女兒,像這樣封建迷信的村子,成婚也要走許多流程,不說三書六禮,細枝末節的習俗就數不完。
她又觀察,這對夫妻一動沒有動過,像已經坐在成婚的高堂。
但真坐在高堂的父母也是帶著笑,偶爾喝口茶的,這像擺了兩尊沒畫笑臉的紙人,因是一個規制,男女只能用胖瘦和長發短髮來區別。
旅行社領隊被派去給另一行人傳話,卓倚受不了一個模子刻出的老頭老太太,找黃海濤聊天去了,和事佬進屋,這麼一個空隙,蒲逢春和祠堂門前的薛潮遙遙對視一眼。
就聽東廂房裡,和事佬和氣地問:「婚喪嫁娶是大事,總要精細些,辦周全,一天……怎麼說不夠,還是有什麼難處?兩家商量著來。」
湘萍母親那半臉的眼睛就轉向他,像被油燈里的火燒出的窟窿,抖落一點灼燙的星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日不成,就另則佳人吧。」
「娶死人的都沒這麼著急。」和事佬像被提醒了,「先看看姑娘家什麼人,這不會不方便吧?」
一左一右沒人答話,好半晌,湘萍母親道:「原本還是在請罪的。」
「那現在?」和事佬笑意不達眼底,「高矮胖瘦不論,是死是活總要看一眼。」
吱呀呀——
西廂房的門就開了。
一個女人走出來,天水青緞子隨著她跨過門檻的腿流動,像流過山間鵝卵石的溪水,映著夜裡兩岸幽幽的碧翠。
她的長髮及腰,順直地垂在身後,是兩岸背著世間的陰影,永遠在身後,墜著她走。
那張臉白得發青,從美人尖向下,左右緩緩流出兩道眉峰,峰下是兩潭明滅的泉水,叫人看不分明的她的眼睛,鼻尖是蒼翠掐出的峰,唇是去年秋沒掃淨的楓葉,已經淡了。
她是埋葬一輪又一輪四季的世外山,有沉不進人間的仙氣。
在這灰濛濛,不見日月星辰的白夜裡,仙氣就是鬼氣。
正在套話湘萍在哪的卓倚停了話頭,發現她的頭髮還有點潮濕……她浸著一種詭異的潮濕,像水裡走出來的,換了衣服,晾了一會兒,魂和頭髮都沒幹透。
骰子系統的靈感沒有檢定,但他自己的靈感應了聲,他記得這院子裡有一口水井。
再一想祠堂,他就明白了,看向湘萍的眼神也變得一樣怪異:「這是?」
投井這麼多天……即便不是投井,就是把她放下去,把她關在半露天的「小黑屋」,沒吃沒喝,也該死了。
但她活著,不是詐屍,她有呼吸。
只是眼神過於安靜,七情六慾沉滅,乾淨得令人惶恐。
湘萍無視所有人,幽靈一樣,靜悄悄走過遊廊,她身上有種奇異的花香。
她停在祠堂前,不動了。
薛潮一頓,看了她一眼,退開位置,湘萍就對著祠堂門拜了拜,虔誠的,帶著一點笑,又如來時,飄回她的房間。
西廂房的門再次關上,院裡卻像浸過潮濕的霧,令人不舒服。
沒死……倒像瘋了。
也是,在漆黑、逼仄的深井裡,待了整整三天,不死,可不就要瘋了?
黃海濤攤手:「不是瞞你,你也瞧見了,我們把人拉上來,卻還有呼吸,她還活著……我們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個什麼。」
這婚就定下來了。
兩邊開始籌備,村長家作為迎親的一方,籌備更多,旅行社玩家幫忙,卓倚也湊熱鬧。
孫二和湘萍的生辰牌在媒婆家的白樹里請示後,就一齊掉在地上,代表兩人「相配」,可以結成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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