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假寐不下去了,坐起身來,「我竟早沒發現,你是如此沒有原則的鬼才。」
「欸。」二郎不懷好意的神色深得長公主真傳,「此言差矣,兵者,詭道也,像咱們這種從小讀著兵書長大的人,更不該拘泥於小節。」
狗腿小戚接過長公主的扇子,自覺地給長公主扇涼。
「既然不走,那便回去休息吧,等過幾日,跟我出趟門。」
第二日,長公主去了關押齊慶的刑部監牢,刑部尚書留著他性命還有用,她砍出來的傷已經被裹好了。
齊慶十分坦然地在牢房裡等待他的判決。
監牢常年昏暗,昏暗潮濕,看不清的角落裡還不時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也不知是蛇是鼠,想來齊府的郎君此生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
長公主在牢房外站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問道:「為何到了此時,你反而坦蕩地像個正人君子了?」
怎麼不做昨日那副小人嘴臉了。
總不能是人之將死,這才想起來要做一個有風度的輸家伏法受誅。
齊慶翻了個身朝向冰涼的石壁,聲音貼著石壁傳來,絲毫不見昨日的歇斯底里,反而有種認命般的平靜,「長公主真的關心這個嗎?大渝境內,殿下您只關心三件事吧。」
兄長的江山穩固,摯友親朋昭雪沉冤,以及,新進京來的那位楚王。
「您助陛下拔除了柳家,重挫了齊家,三件事已成其二。」
也不應這麼說,那楚王他見過,捨身為長公主擋箭的模樣是那般義無反顧。
非情深如許不能如此。
「從前裴度身死,您都沒有那樣強烈的情緒起伏,楚王還真是好命啊。」
齊慶站起身來,背影對著長公主,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囚服和已經鬆散的鬢髮,確認無失禮之處後轉過身來,眉目低垂。
目光所及,是長公主裙擺上振翅的仙鶴,世人形容淮南道的楚王,便是說他鶴骨松姿。
原來哪怕是心無掛礙的長公主,一旦陷入愛河,也能有這般小女兒的情態。
白鶴金尾,恰如那人俊逸風姿。
齊慶,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他端端正正地跪伏下去,頭重重地磕在石磚上,聲音像從地縫裡傳出來,「伏願公主,千秋萬歲。」
第48章 輞川碑那我算什麼?偏房妾室嗎?
也是這樣一個牢獄中,也曾有一人,對她說過這句話。
伏願公主,千秋萬歲。
長公主攥緊了扇柄,手指骨節泛白,她審視的目光刮過伏在地上的齊慶,沒有情緒起伏的話如同鋼刀削骨,「你想說什麼?大表兄,你這樣聰明,該知道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沒有分量吧。」
世上僅那一個拼盡一身筋骨血肉為聖上除弊鋪路的裴度,他燒盡了自己的一切,官位抱負,生前身後的名聲,甚至還有她。
才終於燃著了堆在朝堂上的陳柴。
齊慶又做了什麼,還是他想暗示什麼,也敢對她說這句話。
「說起來,我也該謝謝舅父的,是他殺了我的駙馬都尉,造就了今日的我。」
當世家怕自己的噁心行徑被世人發現從而把屠刀揮到裴度頭上的時候,她就已經很清晰地感覺到,這柄懸頸利刃最想指向的根本不是一名大理寺的小吏,而是在這小吏背後的她這長公主。
以及她這長公主所代表的慕氏皇族。
朝堂之上,世家的種種作為,如一記重錘,敲得她臟腑錯位。
也曾經一度埋怨過她阿爺對齊家寵信太過,給了他們和陛下叫板的資格。
也正因如此,她也反感陛下捧起一個楚家。
安知今日之楚,來日不會如曾經之齊。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將所有企圖把持朝政的人摁進地府去。
「齊慶,裴度的問心無愧,你學不來,也做不到。」
不管他是因何說出這番話,都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齊慶這脊樑彎下去,便再也沒有直起來。
在裴度舊案和西北戚家案併案公開審理的那日,長公主的赤芾車隨著晨鼓聲駛出了長安城。
駕車的是一身勁裝的長公主,車裡躺著的是重傷未愈的楚王謝應祁。
楚王靠著車壁,掀起一角車簾,遍野綠意與如織行人皆不能入得他眼中,惟一截飛揚發尾,由眼入心,他抬手將那發尾虛虛攏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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