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初初病癒,便聽見殿外宮人議論。
她從前在永巷缺衣少食,有些營養不良,這幾日心無旁騖地養病,一日四頓都在吃滋養身體的補品藥膳,吃得好,臉色變得越來越紅潤,氣血充足,渾身使不完的力氣,恨不得在雪地里乒桌球乓打上幾拳,松松筋骨。
她手裡揣著湯婆子,站在殿前聽了幾句宮人的嘮嗑,聽得無聊,正要轉身回屋。
宮人驚喜叫道:「德茂公公,您怎麼來了?」
自從她們娘娘病倒之後,御前的人每日都會送東西來承露閣,問娘娘何時痊癒。
德茂道:「聽聞娘娘病癒,陛下關心得緊,今日哺時要來娘娘這兒用膳,特意差奴婢來知會一聲。娘娘快些準備起來。」
一時間,承露閣上下宛如鼎中沸水,宮人熱火朝天地張羅起來,衣袂帶風,帔帛蹁躚游曳,腳步聲重重疊疊,碗筷玉樽叮叮噹噹碰撞相擊。
李瀛裹著大氅,圓潤了幾分的小臉大半都藏在毛茸茸的絨毛里。
說實話,她真不樂意伺候聖人,且不說他喜怒無常,那個身居國公之位的國舅就不是她惹得起的。她一得寵,還不等那位鳳儀宮的未來皇后出手,謝國公又不知要想什麼陰謀詭計來對付她。
還有兩個月不到,忍忍就過去了,只是就這樣默不作聲地任人戳扁揉圓,那她豈不是成了軟柿子。
李瀛看向坐在對面的聖人,趁著聖人現在有些酒酣,狀似無意地開口:「聽聞民間有句諺語,叫什麼只聞陳郡謝國公,不知明堂有天子。」
她身居後宮,接觸不到民間,也聽不到所謂的民間諺語,但不妨礙她隨口胡編。
只要能在聖人心中紮下一根刺,無論他現在是信還是不信,日後免不了懷疑加劇,直至再也無法忽視。
左右聖人看在她這張臉上,不會過多苛責。
盛著清酒的耳杯泛開粼粼光暈,倒映著聖人難辨喜怒的臉。
「李瀛,」相識多日,這是他第一次直呼李瀛的名字,聲音平靜低沉,似萬鈞壓下,「后妃不可議政,你僭越了。」
李瀛行雲流水地起身,跪下,低頭。
「臣妾知錯。」
聖人目光複雜地睨著她,看她頭頂烏黑潤澤的發旋,雲鬢左首簪著一隻點翠花鈿,翠羽流光,妍態畢現。
想到她大病初癒,又不禁生了幾分憐惜,「瀛兒,地上涼,快起來吧,」從不低眉的涼薄聖人俯下身,虛虛伸手,作勢要將她拉起來。
李瀛順勢起身,低聲道:「臣妾也是為了陛下著想,那謝雪明一介臣子,憑什麼越過陛下。」
「愛妃這張嘴呀,」聖人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笑道,「隨口胡謅的本事誰都比不得。」
話雖如此,聖人漆黑的眸底還是閃過一絲忌憚,他如今的名望聲勢都是靠從前謝國公在幕後推波助瀾,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謝雪明玩弄人心的手段有多厲害。
若是有朝一日,謝雪明覬覦龍椅,或者想要扶持有謝氏血脈的皇子登基,自己攝政弄權……
他做得到。
聖人無比清楚這個事實。
他突然覺得口中李瀛精心準備的菜餚味如嚼蠟,一股不安感如一塊巨石壓在心上,讓他寢食難安。
自古以來,外戚勢大,威脅皇權之事層出不窮。若是不除掉謝雪明,他怎麼能安心讓謝花明生下屬於他們的皇子,若是不打壓陳郡謝氏,他怎麼放心將國祚交到流著謝氏血脈的皇子身上。
為了謝花明,為了他們未來的小太子,他不得不這麼做。
李瀛將聖人變化的神色收之眼底,只覺看了一出大戲,她想,聖人怕是徹底疑心上謝雪明了。
想不到這對君臣之間的信任單薄如紙,一戳就破。
她倒想想看看,謝雪明要如何應對聖人深重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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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聞陳郡謝國公,不知明堂有天子。」謝雪明慢條斯理地念著,這句平仄不齊的詩從他口中說出來格外好聽,聲音低而啞,說不出的低沉悅耳。
這句出自李瀛之手,在翰林大家看來狗屁不通的詩句,卻很有效地加重了聖人對他,對隴西謝氏的疑心
李瀛,在報復他。
謝雪明陡然低笑出聲,笑聲越擴越大,笑得最後,胸膛都在微微震動。
劍穗乍然一晃,擋風帘子驟然被挑起,長隨探進腦袋,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主君。雖說主君七歲掌權,性情莫測,喜怒難辨是出了名的,但是像今日這般莫名笑出聲,還是頭一回。<="<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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