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望而生畏的美麗,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謝雪明神色平靜,朝她作揖:「微臣拜見娘娘,問娘娘金安。」
李瀛兀自拿著金雀鈿上的流蘇逗弄著宮人手裡的紅狐,並不看他。
謝雪明一言不發,垂眸,解下懸在腰間蹀躞帶上的紛礪七事,佩刀,手巾,算帒……一件又一件,擱在白琢盤上。
宮人呈上放得滿滿當當的白琢盤,穿過簾櫳,遞到李瀛面前。
李瀛漫不經心地乜了一眼,佩刀淬雪,宛如一寸雪白素雅的銀練,明晃晃的白,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上面似乎還有一股極淡的曇香。
可惜了,后妃不能持刀。
李瀛道:「謝國公,若是這把刀和你的弓弩相抵,誰勝?」
她這個問題問得突兀,謝雪明抬眸,淡如琉璃的瞳孔一片平靜,俊秀妖異的面容瞧不出情緒,「陛下想讓誰勝,便是誰勝。」
他說得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破綻。
李瀛看他一眼,也不在意,隨意道:「把這把刀送去銀作局熔了,給本宮做個護心鏡。」
手持琢盤的宮人靜默一瞬,「喏。」
謝雪明並沒有阻止,反倒一笑:「微臣的刀能為娘娘保駕護航,實乃微臣之幸。」
李瀛挑眉,詫異,放下金雀鈿,用秤桿挑起玉琢盤上面的算帒,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她本以為是空的,正要撇開。
秤桿上的月牙鉤勾住算帒上的雪絡子,露出裡面一點敗紅,是一隻枯敗的梅花。
這梅花……
正是宮宴上趙稷簪在她鬢邊,她醒後遍尋不得那隻。
原來是被謝雪明拿走了,還藏在貼身的算帒里。
李瀛愣住,什麼也沒說,秤桿一挑,隨即將那抹敗紅掃落地衣,有眼色的宮人立時拾起來,拿去外頭扔了。
謝雪明不動聲色地瞧著,陡然開口:「娘娘不喜梅花?」
「不,」李瀛望著他,檀口輕啟,吐出一字,緩緩道:「本宮不喜的另有其人。」
花廳內似有暗流涌動,宮人垂首低眉,不敢多看,渾似泥胎木塑。
她們娘娘果然不喜謝國公,一見面便掐,只盼不要殃及池魚才好。
謝雪明似乎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立在原地,安靜不語。
從李瀛這個角度,隔著數層靜止不動的玉藻,她只能影影綽綽地瞧見謝雪明安靜垂眸,白衣勝雪,不悲不喜,如同一尊清冷慈悲的神像。
勁腰上環著的蹀躞帶下空空如也,只餘一圈素淨的玉帶,不似她想像中落魄的模樣,反倒越顯乾淨,皎潔。
李瀛的目光在他腰上停留一瞬,陡然意識到不妥,迅速移開。
她又挑起手巾,雪白素淨的綾綃,輕盈如蟬翼,上面渾無半點紋繡。
鎬京的士族郎君大多尚雅,喜好在手巾上繡山河湖海,明月輕舟,謝雪明倒是格格不入。
李瀛拿起琢盤上的火石,輕輕擦亮,紅艷艷的微光在她昳麗眉眼間躍動,她點燃手巾,輕薄綾綃登時綻開一簇紅花。
宮人端來三陽開泰紋炭盆,接住那一片迅速變紅融化的雪白。
當著謝雪明的面,李瀛命人熔了他的佩刀,親自燒掉了他的手巾。
此舉稱得上挑釁。
謝雪明長身玉立,立在殿內,幽黑眸色暗沉如點漆,情緒難辨。
李瀛最討厭他這幅喜怒不形於色的沉靜模樣,她興致全無,將紛礪七事中剩下的東西一股腦地投進炭盆,旋即抱起胖乎乎的宜福,撫摸著很有分量的軟毛。
剩下的契芘真,噦厥,針筒,礪石等物陷入銀絲炭,燒得艷紅,逐漸扭曲變形,化作一攤紅水消失不見了。
他帶來的紛礪七事,連帶著那株梅花,被燒的燒,熔的熔,竟是毀了個一乾二淨。
「謝國公,」李瀛陡然道:「你還不走麼?」
謝雪明抬眸,朝她看來,那一瞬間,仿佛兩人之間橫著的簾櫳玉藻都不存在,眸光清冷,如一隙光亮雪刃,粗看溫和,細看分明是一派鋒利。
李瀛起身,宮人合上五明雉尾扇,徹底擋住她的臉龐。
謝雪明只能看見她逶迤的裙擺,輕盈的帔帛從她身後垂下,似兩脈修長纖細的翎羽,華麗貴重。
李瀛回到內殿,隱約聽見花廳傳來謝雪明的聲音:「微臣告退。」聲音低啞偏冷,如冷泉浸玉,冷意洇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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